二姑父脸色阴沉,哑声道:“还能如何,孩子没了。”
“孩子没了,娘知道你伤心,怎么安慰也是无用,但箫姨娘年轻,与你感情颇好,调养好肯定还是能有的。”马老太太缓声道,“她不像我那女儿,年过四十还在为你喝药求取生儿子的渺茫机会,都是辛苦。你放心,自此为她调理身体的药钱都由我来出,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与我来。”
“......娘那点子药钱,想要安慰我的失子之痛,怕是不能够。”
“我知道,但到此步,娘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马老太太看着不愿看她的女婿,声音微微恳求:“阿良,看在我女儿多年来为这个家拼尽一切,更看在你这两个女儿的份上,你有需要就说话,但千万不能休妻。这些年来,我女儿除了没有给你生个儿子之外,她没有犯任何错误,甚至没有生子,也不是她想犯的错,你不能因此否定她的一切。”
宋灵均看着马老太太有些佝偻的背影,眨了眨眼感受到些许心酸,心想祖母到底也是老了,但此时为了女儿,她还能将背弯得更深。
做母亲都是这样吗?庄娘子未来也会因为自己而如此吗?
马大余看不下母亲低头如此,但也明白此时先行服软才能好好谈话,他说道:“灵均让徐氏药堂准备了女子小产后可补身补气的汤药,用的都是好药,到底萧姨娘的身子要紧,姐夫,让灵均送药过去吧。”
宋灵均让汤清瑶提着食盒和药材上来,温声道:“刚在门外面对二姑父不敬,也是我吓到了不知礼数,这就给二姑父道歉。二姑父也知道徐氏药堂的药是极好的,趁热给萧姨娘喝了吧。”
能一举给自己得男胎的妾,二姑父还是很重视的,他也相信妻子娘家人品,不可能在此时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于是一点头,让宋灵均带药进去了。
宋灵均退出正厅,带着汤清瑶往后院走去,有一个伺候萧姨娘的小丫头来迎,宋灵均看她穿着整齐干净,身上也没有水渍什么的,问道:“你没在萧姨娘床前伺候吗?”
“回姑娘,一开始在的,但姨娘的哥哥嫂子听了消息赶来,说觉得我年纪小不放心,便在屋外伺候,由他们陪着姨娘了。”
宋灵均停下脚步:“不是说你们姨娘在端州无亲吗?这怎么又冒出来哥哥嫂嫂?”
“不是亲的,是认的哥哥嫂嫂,据说相依为命过一阵子,后来我们姨娘进门,也来喝过酒呢。”
宋灵均点点头,看着小丫头敲门进去通报,接着一名身着简单,年轻的束发女子走过来,她面色冷淡,看到只有宋灵均一个小姑娘,挑了眉头,有些生气道:“家里夫人做下这桩祸事倒是跑了个干净,只派姑娘这么一个小孩来,摆明了就是要欺负我妹妹!”
“夫人先冷静,前头长辈们正在商榷,必定是要给姨娘一个交代的。”
宋灵均言语得当,又是来送药的,女子再气不过也得让宋灵均进门。
萧姨娘正在床上熟睡,封闭的房间里透着一股子淡淡血腥气,床下水盆里还挂着带血渍的毛巾。
因着那汤药是极好的,萧姨娘的嫂子还是将萧姨娘轻声唤醒,将她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地喂药,动作轻柔,眼神关切,哪怕是真姐妹也是如此了,果然是之前一起患难过的。
宋灵均忍不住看了一会,见萧姨娘迷糊之间不小心喝漏了药,将衣领都打湿,便让小丫头去取新衣来,自己上前捏着帕子为萧姨娘擦拭嘴角下巴。
萧姨娘的嫂子口气硬邦邦道:“多谢姑娘了。”
“举手之劳。”宋灵均没理会她的语气,看药汤都滴进了脖子里,便微微打开萧姨娘的衣领想要为她擦拭,一抹极黑的影子落入她的眼底里。
那是萧姨娘在锁骨内处的纹身,是一条盘踞着的小黑蛇。
纹身大约只有半个拇指那么大,能轻易掩盖过去。
在进陶家成为妾室之前,萧姨娘的身份不过是个失去亲人家乡的流浪少女,身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纹身?
宋灵均不动声色地将衣领拉好,假装没看到,又在帮忙给萧姨娘换衣服时,半跪到床上去帮忙,看到弯腰的萧姨娘嫂子的锁骨上,同样也冒出一点黑色的蛇头。
此时萧姨娘那位哥哥也回来了,看到宋灵均同样脸色气愤,还让宋灵均家里不要仗势欺人,赶紧将她二姑带回来给他妹妹磕头赔罪等等。
宋灵均一边在嘴上应付着人,一边假装往外走去,突然被门槛绊了一跤,她眼疾手快的扯住男人的衣服,在摔到地上忙乱的同时,果然也看到了男人藏在衣领下,锁骨处一模一样的黑蛇纹身。
在男人不解的眼光中,宋灵均带着汤清瑶转身离去。
“姑娘,你刚刚那是......”汤清瑶知道宋灵均摔那一跤是故意的。
“清瑶,你还记得霍明赫曾经说过,边南的沙匪有他们自己的信仰生物,是一条黑蛇么?”
那是他们一次吃饭时的闲聊,霍明赫看她感兴趣,会跟她说一些关于他所遇见的一些异人异事异物,其中就说过沙匪有自己的信仰,其中有一支便是信仰传说中生活在沙漠的不死黑蛇。
“姑娘怎么突然这样问?”
“萧姨娘和她的哥哥嫂嫂,身上都有,我看到了。”
汤清瑶一惊:“什么?那,那他们......是沙匪的人?!”
边南沙匪与大盛历朝历代的不和,更是屡次犯境,一直以来都是大盛人所忌惮不齿,只有边南才会有沙匪人走动,那还是严格监视的情况下。
端州怎么会有沙匪存在,而且还混入了普通百姓家里,成了妾室,怀了孩子,现在还被主母所伤......怎么看都好像是过起了正经日子?
宋灵均转头看了眼后院方向,对汤清瑶说道:“让乔小乔过来,我有话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