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的宅子依旧，不见任何血色与悲剧的模样，一切安好。

圣昀松了一口气，而后快速迈步，推门而入。

吱呀——砰！进了屋，他大喊道：“妈！曦珩！！”

“小昀？！”一声老母亲焦急的声音传出，孙娟从她的屋中走了出来，面容憔悴。

“妈！曦珩有救了！”圣昀通过黑钟感知到了孙曦珩微弱的生命，焦急的跑了过来，冲入母亲孙娟的卧室。

孙曦珩娇小的身躯缩成一团，止不住瑟瑟发抖，两眼闭合，苍白的小脸上留了泪，嘴唇都白色的。病恹恹，像是随时会死掉。

为求自保，黑钟将她的身体退化至婴儿模样，将消耗减到最小，并以最后仅剩的混沌气镇压病情，这才让她活了下来。

黑钟正放在她的枕边，没有任何光泽与异样。圣昀感知到，里面已经没有任何混沌气了。只因为圣昀一声心底的哀求，黑钟将自己的全部燃尽了。

现在的黑钟，除了自带的敛去气息外，完全就是一个凡物。

曾经貌美如花的少女变成了眼前垂死的婴儿，即便是圣昀也难以抑制内心的悲痛，他随手丢掉万年灵芝，扑到床头，毫不犹豫的一口咬破自己的指尖。

圣昀这一口咬的没有任何分寸，已然见骨，红金色的圣血淋漓，鲜艳中带着灿烂，金色的部分犹如一条条小龙在奔流。

孙娟惊骇，见圣昀突然咬破自己的手，又流了许多血，不由惊骇道：“小昀？！”

“没事的…母亲…马上就好了。”圣昀一只手掰开孙曦珩的嘴唇，将咬破的手指放到她的嘴前，红金的圣血迅速流入她的嘴中。

圣昀眼中烁闪荧荧绿光，射出两道温柔的翠色光线，注入孙曦珩的心口，以此迅速流动全身百骸。

簌簌……在隐隐枝木摇曳声中，孙曦珩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这是至臻之木的先天精源气，现在圣昀将他们全部输入孙曦珩的体内。

突然，孙曦珩的身体微微抽搐起来，嘴中飘出阵阵纯黑的阴煞尸气。

圣昀知道，那是先天精源气发力了，它将病根逼出宿主体内。

圣昀双手包覆一层金光，将金之力缓缓伸出，指向那股黑色的气体。

双手穿过黑气，而后金光一闪，黑气瞬间消散。在与木属性的先天精源气对抗后，黑气早已脆弱不堪，萧杀之金一触便灭。

孙曦珩逐渐恢复，醒了过来，只是不曾长大，依旧是婴儿的模样，小脸红扑扑的，只是憨态可掬的对着圣昀笑，灿烂又纯真。

曦珩…变回婴儿了…

“小珩！”孙娟扑了过来，她见到女儿恢复健康，但是又变回婴儿时期，又恐又惊。

孙曦珩大眼灵动，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想要摸孙娟，但是小短手根本够不到。

圣昀扫视婴儿模样的孙曦珩一遍，颤声道：“母亲，曦珩…很健康，只是…身体与心智回到小时候了。”

这是黑钟镇压的副作用，返老还童为婴儿时期，减少了能量消耗，救了她一命，但是也因此变回了什么都不懂的小婴儿。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来不及失神，一股熟悉的强力突然压到圣昀背上，比以往都要强大，使他在毫无防备下“砰！”的一声倒在地上。胸口的青叶徽章再度发出暗淡的光。

“小昀！”孙娟伸手想扶起圣昀，可是手拉住了圣昀的衣服，无论怎么使劲拉，就是拉不动，好像对方的背上负了一座纹龙画虎的万斤大鼎一般。

圣昀知道，是那个吃人的魔修来了！他几乎从牙缝将声音挤出来，吼道：“母亲！不用管我！快带曦珩走！有吃人的怪物来了！它吃了村子的所有人！来不及解释了！快走！！”

“怪物？！”孙娟迟疑，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什么吃人的怪物，而且对方居然吃了村里的所有人？！

难道是…妖兽！

圣昀动用至臻之金的强化肉身，肌肤微微发出淡淡的金色，双手支地，艰难的站起，道：“对！快走！来不及了！我留在这就好！我来对付他！”

“不行！你一个孩子！怎么可以对付一个怪物！你现在连站都站不了！”孙娟怒颜，斥道：“要来！也是我一个大人来！你快带曦珩走！”

圣昀沉默了，他诧异的看向孙娟，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是像之前一样，先把我抛弃吗？

孙娟舒了一口气，憔悴的面色中显出一分放松，道：“圣昀，那个怪物不知道屋子里有多少人，你带着曦珩躲起来，我自己去送死，它吃了人，自己会走的。”

圣昀愣住了，他从未听过这种话，愣神道：“可是我…不是该被抛弃的那个吗？”

圣昀不在乎自己被抛弃。换句话说，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连朝夕相处的亲人都不可相信，圣昀就是在意识到这点后才想要学会什么都自己面对的。

他下意识的，总是觉得自己应该独自抗下所有。

“圣昀……”孙娟温柔的笑了，她揉了揉圣昀的头，弯腰吻了他的侧颜。

这是她从来只会对孙曦珩和孙逸云做的，妈妈的吻。也是圣昀曾经极度渴望的，希望平等的爱。

“抱歉…圣昀，在逸云死后，我的视野从逐渐开阔，看清了你…原来你，是那么努力，那么优秀……”眼泪一滴滴的从孙娟的脸上滑落，她哽咽着道：“对不起，我之前一直觉得因为你不是我亲生的，而一直瞧不起你……”

“孩子，你很努力…妈妈很抱歉，妈妈爱你……拜托你，带曦珩走，保护好她好吗？”

圣昀呆了，大脑一片空白。这是他迟来了七年的母爱，之前从未接触过的事物。

“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很厉害，有自己的小秘密，…但，眼下你受到了影响，不是吗？所以，让妈妈来好吗？”孙娟温柔的轻声说道，仍在流泪。

圣昀沉默了，他受到了领域的影响，不知为何只针对他一人，孙曦珩与孙娟都没有任何影响，而孙娟与圣昀之间必须选出一个人死。

而圣昀……做不到坦然赴死。他想活着，他不想死，圣体天生的求生欲是无比巨大的。

“那个黑钟，可以隐蔽气息对吗？只要他看不见你，就不知道你在，我前不久试了……”

吱呀——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入了三人的耳，好似哭丧棒与勾魂索之间摩挲后发出寒音。

“来不及了，快躲起来。”孙娟急忙打开房间角落的衣柜，将孙曦珩抱起递到圣昀面前。

“妈……”这是圣昀第一次心甘情愿的喊出这个称呼，也是最后一次。

他自知被不明存在压制，连跑都跑不了，在失去所有力量后面对那个吃人的怪物只会被吃。而且说真的，他没有坦然面对死亡的勇气……

圣昀咬牙，抱住乖巧、不说话的孙曦珩，一把拿去黑钟，将全部的气息都隐藏，而后钻入衣柜中。

衣柜是圣昀用灵木制成的，极其坚韧，即便是放入一只鲸鱼也没问题，不仅可承受住他，而且没有任何异样。

孙娟面带温柔的微笑，缓缓关上了衣柜的门。

一切的光芒消失了，衣柜内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只有一丁点缝隙让光透进来，还有一些空气，和闷热的环境。

圣昀抱着孙曦珩靠到衣柜的边缘处，光芒照不到那里一点。再加上黑钟的隐蔽气息，除非食人魔有闲来无事翻人衣柜的习惯，不然根本无法被发现。

“曦珩，不要说话……”圣昀小声道。

“呜……”孙曦珩小声叫了一声，而后就像是听懂了般，真的不说话，也不动了，静静在他的怀中待着。

在里面，视野受到阻碍，圣昀只可听到孙娟的怒吼声：

“你是谁？！擅闯民宅吗？！赶紧滚出去！小心我报官府抓你！”

一阵沉默过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猝不及防，十分迅速，令圣昀不自主的心跳加速。

咔嚓！！呲——咕噜咕噜……

什么东西突然断裂与液体喷发的声音入耳，原本就已精神紧绷到劳累的圣昀被吓得一机灵，似是有什么东西滚过来了。

那是一个圆形的物体，在滚动一阵后，有意无意的停在了衣柜的缝隙前。

“呜……”圣昀眼疾手快，一只手死死捂住孙曦珩的左眼与左耳，一只手捂住她的右耳和右眼。

而自己，则是默默的，拼命的咬住牙不放出声，青筋暴起，止不住的流下悲苦的泪水。

那个圆形物体不是别的，正是孙娟的头颅！被啃食的面目全非，一个眼眶空洞，灰黑的头发被撕烂，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圣昀的眼睛与耳朵无人来保护，他最应以为傲的眼睛，此时能看到母亲死亡的每一寸细节。

那块肉被吃了，那里流了血，那里的皮被撕烂了……是，死了。他最得意的过目不忘，此刻能记住母亲死去的全部。

他的母亲，他刚刚才获得多年以来祈求的母爱，侧颜上的吻，还留有温暖…可是那温暖，眼下只有似要烧毁圣体的灼热。

他快要不能呼吸了，仿佛沉入深海之中，生命被剥夺，眼前只有一个景象，母亲残缺的头颅永远停留在他的眼与脑中，无法散去。

圣昀终于体悟到了，心死了是什么感觉。

我的心在跳动对吗？因为我还活着，对……对……

泪在纵横，心在抽泣，无人来为圣昀捂住眼睛和耳朵，他只能尽力的蜷缩身子，不发出一点声音，将一切都独自消化。

我可以的……我可以的……因为，我就是这么活下来的。

圣昀的眼前模糊了，什么都看不见了，泪遮迷了他的眼睛，直到……

“找到你了，造化。”

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肿胀而病态，紧紧的贴在柜子的缝隙，死死的盯着里面的圣昀，沙哑的嗓音正念叨着造化与幽冥的古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