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非常好计算,由现在开始的八个小时内,极光会在任何时刻出现,要完成华宵血祭,只能在它消失之前。”她招呼我上前,将另一只手搭上肩头,继续保持着奇特站姿,说:“你们是多么幸运,出生在这个时代。在未来的岁月里,华宵之夜终将成为历史名称,但却是激烈对抗的前沿战。由此将展开波澜浩荡的巨大变革,将促使三大世界精诚合作!”
“也就是说我们没有任何计划,一切都靠随机应变,是吗?”天竺菊哀叹一声,问。
“你们要做的,就是引诱这个大长老现身,然后打出信号弹,一切就结束了。你们想自己逃生,或带上别人一起走,都无所谓,因为全部姐妹会成员已被赦免,除了冥顽不化的死忠派。”她从怀里掏出两块黑金牌,示意我们挂上脖子,说:“只要见到它,沿途无人拦阻。”
我在旁听得心头暗暗叫苦,这些鬼话不啻是在指明,我俩没准得将这辈子卖身给这些家伙,去为某种宏大叙事奉献所有,为虚无缥缈的理想化为白骨,在接过金牌的同时,我产生一丝恶意,故意问:“那你会随我们上路么?”
“我已在那里了。”启料,她似乎读出我的心声,冒出句怪话,笑了:“很神奇是不是?”
“什么意思?象征意义或概念?”望着如此有质感的枯瘦女人,我实难理解她所说的话。
“骁鸷与马特提利,是不甘沉湎温柔的骚乱因素,它们内心激昂,有着自己独道理想,永不愿屈居人下,也就是天生反骨。那是一柄双刃剑,用得好将造福苍生,使用不当将带来无穷浩劫,因此从古至今,都被当作狩猎目标,在还未惊蛰前悉数除去。然而,不论它们最终选择化妖还是登渡,都将涅槃十世,遍尝人间疾苦,埋身炼狱煎熬。而我认为,与其将它们置于金笼囚禁,为何不能翱翔展翅,拍击长空呢?去吧,我的凤凰女孩们!”
就这样,我俩在一通狂热革命洗脑下,骑上了座头鲸,跟着过阶黄标上达了地面。一股湿润且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放眼四周是块陌生空地,附近一带的红骷髅以及世界之子已是全线出击,回避场几成空巢。气浪滑艇有卫星导航,并拥有更先进的自动规避,你只需全力加速,其余不必管。这种机车在启发时,会像电熨斗般排出气浪,让人与车悬浮空中半米,借助水沫推力强劲滑行,将雨天的泥浆一分为二,风驰电掣地跃行公路。
三十秒后,稀稀拉拉的农庄出现在道路两段,又一个人烟稀少的市镇到了。这地方我俩都来过,它就是布雷德利藏包之所在—Stapleton。见我面色阴郁,她跳下车,与我推行走去一个避风角坐下,拍了拍边上的自动售卖机,说前天过来取包时,就是在这买的变色龙。
“他们没限定必须要在哪个钟点赶回道场,咱俩哪怕在外吃过午餐再回去也不迟。嘿,你还好吗?”天竺菊掏出纸币又买了几盒烟,在我边上一屁股坐下,叹道:“Krys命悬一线,我不得不以命相搏,而站在你的角度,我完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非得涉险。毕竟杀害Dixie的人是他们,又以此要挟的,还是他们。”
“不,很早之前我就说过,打从十岁起我就不怕死。Dixie丧生前对姐妹会有着期盼,并在我俩视野之外做了许多规划,带领莉莉丝们逃出险境是她的遗愿,所以我并不畏惧将要重回那个鬼地方。”我见她系着一条紫色薄纱,以此遮盖被药店老板咬伤的牙印,不由抚着她颈子,说:“勿忘我所说的那些秘密,我或许知道真正下落,这才是恐惧的原因。”
“你是说冠冕与仪仗铠甲么?”她闻讯一惊,刚想开口又连连摆手,说:“你别告诉我。”
“我原本也没打算告诉你。而是担心倘若被擒,大长老采取某种妖术,将会立即查明,到那时所有付出都将随波逐流,许多人也就白死了。”我不由抱紧双肩,蜷缩成一团,问:“现在的我感到无比孤独,好想有双男人的大手抱紧我,你说,我是不是越来越女性化了?”
“品尝巨大失落后就是这样,但我可以向你吐露一个好消息。Dixie被转移时,我就在附近,所以让几只羽蝶随车跟着,而你又是名骁鸷,去向之谜将来定能查明。”她凑近我耳根低语,道:“我多留了几个心眼,竭力辩听他们的交谈。这伙人有能力可以让她复活,但要在找出破除一切威胁这个大前提下,可能半年也可能几年。只有一个地方能与她相会。”
“诶?那是何方?你倒是说啊,别卖关子。”我狠推了她一把,终于来了些精神。
“这地方你不止一次到过,那就是阿辽硫。说来奇怪,吐露秘密的,就是刚才那个金牌管家,我不知她为何故意要让我听见。”她抱紧我脑袋,将脸凑上前不住摩挲,哀声道:“我有不好的预感,Krys多半是回不来了。所以我不能再失去你,在你我相遇前,我和她平日最喜欢这样佯躺在床。她总是说,我们应该当一对快乐的小狮子,就像辛巴和娜娜。求求你,醉蝶花,你应该是爱我的,那就请再给我一个机会。我想与你商量一个计划,现在是时候了。”
“阿辽硫?多么遥远的记忆啊。”我将这个同病之人紧紧搂在怀中,问:“什么计划?”
“那个女的说,Dixie的灵体被锁定在阿辽硫的某一段里,他们已经获取了这项极暗世界的技术。而在胡桃蛾分开前,泅水之星也曾提起它,阿辽硫在她那个世界里,似乎每一家都懂得该怎么去。”她将双拳在空中一击,道:“那样的话,她不就是个最好的向导吗?”
“你先等等,我被许多人约谈,差点将她给忘了,奥莱莉人在何方?也被拘起来了么?”
“你觉得,泅水之星是浪得虚名,有人能拿得住她吗?这大妞在被人发现前早就跑了!”
陷在污水厂地底十五米的她们,在发现沙利文尸皮后,奥莱莉默默听着俩人间的拌嘴,当机立断办了件实事,那就是在黑猫身上打下回音虫,驱赶它先行一步将秘密报给我们知道。然却又怕人多眼杂,被别有用心之人听去,故意说得十分隐晦。那是因为她们终将破土而出,致电鸳鸯茶就能摸清底下生还几人,所以这个她们里某人死了,也就意味着是个多出来的人。
凌晨五时许,污水厂最后一片灰土带开始松动,当天竺菊在伊腾顿镇上的相好,几乎能探进半条胳臂时,也到了她们分手的时间了。泅水之星称自己绝不能曝光,故而在挖掘机刨坑时,使出一套獍行般的隐匿奇技,趁着夜色掩护逃之夭夭。
“奥莱莉说在搞清所有谜团前,不打算就这么回去,离开污水厂她将要去一座安全屋,以便再次联络雇主。”她伸了个懒腰,抬起腕子看了看表,朝着某个方向一指,笑道:“你不会以为我只是躲懒,拖住你在此抽烟抒发胸臆吧?你那种危机感我也有,所以咱俩需要一名敢战之士随行。你看,她来了!”
雨幕之下的地平线尽头,传来阵阵急促马蹄声,有条灰色身影出现在破败农庄之中,眨眼间来到避风角背后,稳当地停在邮局门口。一个水桶腰妇人牵着马过来,正是泅水之星。
“是不是很奇妙?前几晚还打得不可开交,而今却走到了一起。”天竺菊拽着我起身,迎着她上前,说:“但要如何与这个人相处呢?其实很简单。你只要将她当成瓦莱松就行。我们所认识的泅水之星,是个高傲、孤僻、又自负的老汉,她也具备相同特征,所以不要拿她乱开玩笑,少讲黄色笑话为妙。噢,还有一点,切勿去招惹枣红马,那是她的宝贝。”
“我与瓦莱松根本不熟,哪怕他活着时,我也一直在坐冷板凳。”我怯怯地瞥了她一眼,低声发问:“而且她每回都被我骂个狗血淋头,还让我揪头发抽过耳光,这不合适。”
“可她对你的评价却很高,并觉得你率性单纯,既有大小姐的傲气,又如初生牛犊般不畏强暴,甚至她还说,人与魔相亲相爱,彼此间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气与真诚。我和蓝花楹沿途打情骂俏,却反让她看不上。这种人你就把她当成是个糙汉,时不时撒撒娇,再摆些谱,令她产生想要保护你的欲望,也许奥莱莉也会很受用。相信我,不信咱们就等着瞧。”
“诶?我说,你这套生存法则都是哪学来的?”我追着天竺菊问,可她却笑而不答。
与此同时,爬进鹿血滩龙口下的范胖,正端着步枪,一步深一步浅行走在树根之下。原以为沿途十分逼仄,岂料却像钟乳洞般宽敞。不过这鬼地方气温较低,到处都能瞧见永固的冰川,而踏在脚下的,是混合着黑泥与草根的冰渣。空气湿度极大,冻得人时不时眼皮打瞌睡。这种景观是他首度瞧见,不由端起尼康相机咔擦咔擦拍照。
死胖子正拍得不亦乐乎,忽听得四周狂风大作,怪叫声从各条辗转反侧的分支水洞内传响,瞬间辨不清东西南北。紧接着,空气中透来一股刺鼻气味,犹如一口生锈铁床内积满成年污水。看来判断再次出错,范胖顿感心头懊恼,忙闪身躲进冰柱背后,探出半颗脑袋打量。然而眼前漆黑一片,嘶吼却越来越近,他知道自己绝不能拍亮荧光棒,那是插标卖首。
“这究竟是什么?”他克制恐惧合上眼,回忆阴蜮大战时所听过的各种嚎叫,居然没有一个对得上。是流动的风?还是洞壁摩擦?或者更离谱些是某种阴草怪花盛放的杂音呢?他苦思冥想不得解,恰在此时,有条巨大黑影如蜘蛛般从他头顶快速掠过,再想看清已是枉然。
“我太乐观了,敢情是道场又出了状况,对面的老妖们增派新的援兵过来,还好那厮爬得急,没发现我的存在。”他长吁一口气,几乎瘫坐在地,结果却像被什么扯住,后背渗出的冷汗透过卫衣,已与干冰冻在一块,他使劲挣了挣,只听得“喀嘣”一声,将大片冰柱扯落,在这些冰棱砸地之际,隔着半米之外的树瘤夹角,传来雷鸣般的嗥叫。
四五条光柱同时照向对方,几张惨白如纸的鬼脸出现在眼前。范胖吓得几乎背过气去,再一定睛,不由恼道:“诶?你们仨不是搭机走了吗?干嘛也跟着下到这个鬼门关来?莫不是想到兄弟情谊胜过天,同甘共苦手足情,于心不忍将我抛下,想继续劝我一块走么?”
“嗯,你这么想也没毛病,但丫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姐,老子与你这个死胖子谈得上什么交情?”拉多克剃刀一摆手,做了个噤声,道:“后山走不脱了,咱们的退路已被切断。”
“这什么意思?难道后山一带也让蟊贼占领了?可据说他们昨天刚吃过山火苦头。”
“简单些说就一句话,你们搞来的飞机被摧毁了!我们隔开河滩老远便瞧见了浓烟。在那一瞬也曾这么想,但很快发现搞错了对象。”琴弦不住为双手哈气取暖,开始描述起来。
当见到这些,三人立即掩身长草丛中,警觉地环顾四周。在那树林深处,似乎潜伏着一头凶兽,尽管看不清,但那独特的咆哮声依旧回荡在耳边。久而久之这东西不甘寂寞,逐渐从黑暗中踱出来,原来是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不过距离太远,辨不清他究竟是谁。
“那不还是黑帮吗?底下的铁狼人人骑马。”范胖摇摇头,讪笑起来,问:“然后呢?”
“然后,当他徐徐靠上前,我们才知大事不妙,这哪里是人?而是无计其数麻绳破布般的东西堆积在一起,毫无外形的灰色妖怪,只是远远观望像只人头马罢了。”帕科手舞足蹈地比拟,说:“我们开始自由射击,但却激怒了它,此物于是追将而来,就这样我等三人折回鹿血滩龙口。反正你别想了,咱们已被困死。”
“这种东西只可能是从龙磐另一头下来的,你们全跑来鬼洞,不是将自己赶进绝地么?听着,就在刚才,我的头顶爬过一只大家伙,那东西精得跟猴似的,尾随你们一块下来了。”
“你所瞧见的大家伙,是天竺菊的牝马。我们原本是要去解缰绳骑行而逃,但根本没有时间。如此浅显的道理咱们岂能不知,选择下洞正是为了避它。”墨西哥人指着身后的剃刀,说:“奔跑时拉多克崴了脚,几乎被它擒下,可这东西近在咫尺,愣是没发现藏在暗处的他。所以大家判断下来,它的视力极差,鬼洞又足够暗,咱们可以利用这块宝地与它周旋。”
恰在此时,极远处传来一声巨响,跟着引发一连串的爆炸,似乎是哪里正在炸楼。四人齐齐转过脑袋,惊惧地望着下来的口子,皆口不能言。与此同时,身后的某处树瘤深处,也开始传来密集枪声,一时间两头两脑都是噼噼啪啪的金戈之音,仿若第三次世界大战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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