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想要些吃食?”
赵百川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望着他。背后的弟弟也醒了过来,哇哇大哭。
“这世道吃人啊……”那汉子叹了口气,“小子,来哉来哉。”
角落里的灶火噼啪作响。
…………
“咕嘟咕嘟咕嘟……”
锅里氤氲着温热的水汽,赵百川坐在一旁的长板凳上,张大鼻腔,贪婪地吸进肉香。
弟弟扒在几乎和他一般高的灶台边,不再哭闹,眼巴巴地瞅着锅盖缝里溢出来的白气。
“怎就独身带个小的,爹娘呢?”
汉子坐在板凳的另一头,打破了沉默。
“都饿死了,昨日刚把爹埋上。”
“埋在何处?”
“东处麦树屯的后山,有个乱葬岗,屯内乡亲都埋在那里。”
空气再次沉默。
真是个奇怪的汉子,哪有问人家父母墓地在哪儿的?
赵百川开始仔细观瞧起面前的汉子,此人身材修长,眉目里透着一股子温和气,可能是锅里食物香味儿的作用,赵百川没由来地觉得他很可信。
“汤好了,吃吧。”
汉子起身,掀开了锅盖,雾气团团散开,充盈在小屋之中。
…………
“日后如何打算,可有甚么去处?。”
吃饭时,汉子问道。
“想进县城,看看能不能谋口饭吃。”
赵百川用力吞咽下嘴里的肉,抽空回答道。
“县城也未必好活啊,不然我又何苦守在这荒郊野岭的。”汉子叹了口气,“若不去县城,这破落屋子倒也容得下你们两张嘴。”
赵百川喉头一阵酸哽,说不出话来,只能把头埋在汤碗里接着往下灌。旁边,赵百州的头也埋在汤碗里,喝得吨吨作响。
“慢些吃喝,锅里还有呢。如今地里没了收成,我便守着林子打些野物过活。可惜近日抓不到甚么活物,只得在林里寻着牲畜尸体,晾成腊肉来吃,只怕不甚新鲜,莫嫌弃便是。”
赵百川这才感觉出碗里似乎有点臭味,不过饥荒之下,有得吃就不错了,还管甚么新鲜不新鲜呢。
汤足肉饱后,赵百川蹲在地上,用背孩子的布条给赵百州擦去脸上的汤水。汉子把碗筷一摞,起身就要上炕。
“天色不早了,无论去留,都先住一晚上,我这炕也小,便不留你睡了,柴房里有草垛,你兄弟二人且先将就一晚。”
“恩公,我叫赵百川,还未请教称呼。”
“叫我波子就行。”汉子躺在炕上,举起手来摆了摆,示意不要打扰他睡觉。
黄昏褪去,夜幕升起。
晚饭喝了一肚子汤汤水水,夜里免不了尿急。赵百川从草垛上起身,捂着裤裆,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尿在恩公门前,借着残月向后院小跑而去。
随着后院的靠近,一阵嚓嚓之声愈发清晰起来,赵百川立时站定,心里紧张起来。
强忍住尿意,他蹑手蹑脚地来到泥屋边,后背紧贴着墙,向后院微微探头。霎时间,赵百川瞳孔紧缩。
后院,波子背对着他,磨刀霍霍。在他的脚边,累累的白骨堆积一处,一时看不清数目。
赵百川感觉胃里一阵翻涌,双腿却有一阵暖流自上而下蔓延开来,站得也更稳了一些。
不能再呆下去了,再不走锅里炖的怕就是我们了!
赵百川强定心神,小心地原路返回,推开柴房的门,窜了进去,把熟睡的弟弟重新绑在背后,准备逃命。
捆好绑定之后,赵百川转过身来。
细长如鬼魅的身影正堵在门口,月光从身形与门框之间的空隙渗了进来,映在赵百川发白的嘴唇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