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短发的女人抬头看了看天空,它是淡淡的蓝色,还有太阳余光带来的渐变金,看得出天气很好。
低下头她看到了面前高挑的男人,这个男人穿着遮住脖子的灰色针织毛衣,虽然看不清脸,但是能感觉到他的气质很好,他正向女人递过来一把香蕉。
“你是谁?”女人顿了一下,没有接过香蕉,而是疑惑的发问着。
闻言对面的男人也顿了一下,很快便用充满磁性的声音回答道:“怎么了娜娜,要跟我开什么玩笑吗?”
“娜娜?”女人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嫌恶的退后几步,做着防御的姿态,“你到底是谁?”
见状男人有些慌乱的把香蕉放下,塔娜这才看到两人脚下是铺好的野餐毯,粉白色格子的款式,在上面放着色泽诱人的水果,还有一些样子可爱的面包。
男人的腿很修长,两三步到了塔娜的身边,伸出手覆在她的额头上,语气温柔得好像微醺的春风:“生病了吗?说的话好奇怪!”
温热的气息喷在塔娜的脸上,她的眼睛无意间瞄到对方肤色白皙,鼻子里还嗅到好闻的味道,像是新鲜的桔子,久违的少女的悸动出现,塔娜羞恼的推开男人,想要爆粗口又有些不好意思。
男人轻轻的笑声传到塔娜的耳朵里,不刺耳还有些动听,给人的感觉是他唱歌一定不赖,搞得塔娜愈加手足无措,这样的家伙就算是不心动,初始的好感度也是很高的。
“好像只小猫啊,娜娜,你今天很特别,也对,你总会让我惊喜。”修长的手指点在塔娜的鼻尖上,还轻柔的戳了两下,接着悦耳的声音响起,男人靠得更近了。
蜻蜓点水的动作泛起塔娜心中的涟漪,她羞恼的推开男人,忍不住叫道:“不要对我动手动脚!”她不知道,她的脸颊红的能淌血。
发现塔娜真的不太对劲,男人的语气变得疑惑:“你……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塔娜握拳在心中大骂:装个p的无辜,不要脸的登徒子!
看到男人又想走近,塔娜下意识要展开节肢,却被清脆的童声打断了思绪:“爸爸!妈妈!”
塔娜闻声看去,一个灵活的小身影“嗖”地蹿到她的怀里,等塔娜反应过来时,见到的是个看不清脸的小男孩,他亲昵的抱住塔娜还“咯咯咯”的笑得欢。
“妈妈!最漂亮的花送给你!”小男孩小心翼翼的举起一朵花,它色泽清雅,花型繁复,是塔娜没有见过的花。
塔娜接过花朵细看后,又打量着怀里肉嘟嘟的小男孩,心里出现说不出的奇怪感觉,虽然满心疑问,但是出于对孩子的爱护,她笑着点点头说道:“真好看,谢谢宝贝!”
小男孩窝在她怀里撒娇:“那妈妈能不能跟我一起完成作业?”
男人凑过来伸手把塔娜和小男孩都抱住,他摸摸小男孩的脑袋说道:“哦,小花是用来收买妈妈的,怎么不来收买爸爸啊?”
小男孩挠着头嘿嘿嘿的笑着说道:“妈妈是女生,她喜欢漂亮的东西;爸爸是男生,我觉得爸爸不喜欢花。”
男人轻轻捏了下小男孩的脸说道:“妈妈喜欢的就是爸爸喜欢的,不过小宁做对了,要给妈妈最好的!”声音温柔得让听的人耳朵发酥。
小宁?爸爸?
塔娜愕然的看着两人,过了半天她才对男人说道:“难道你是阿七吗?”
除了那个男人,塔娜想不出能扮演她儿子父亲这个角色的人还能有谁。
男人从塔娜的手里抱过小男孩,笑着回复她道:“不是我能是谁?娜娜,你太累了,所有事情我来做吧!”
小男孩也说道:“妈妈累了,那作业让爸爸帮我好了!”他抬头问男人,“爸爸,可以吗?”
男人回复道:“当然可以。”
刹那间一股暖流击中塔娜的心口,而后随着涌动的血液流遍她的全身,紧接着她的眼睛变得湿润,双手双脚因为激动变得发抖。
家人团聚的画面,她梦寐以求的画面,明明就在眼前,但是一下子镜头就拉远了……她清楚的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儿子是假的,阿七是假的,就连这个时空都是假的。
这些温暖只在梦里出现过,就算塔娜此时此刻感受的风、光、土地都很真实,她也知道重聚的画面不可能是这样的。
阿七不会穿成这样,他不会说腻歪人的情话,他不会叫她娜娜,他甚至不可能知道自己有个孩子。
张宁也不是个小孩了,他不会叫塔娜妈妈,更不可能撒娇,他对塔娜更多的是恨也说不定。
越美好越是漏洞百出,迷迭根本不了解真实的情况,她在塔娜这里当不了合格的编剧。
“怎么了?”男人的声音依旧动听,却越来越遥远。
塔娜能感觉到自己在抽离梦境,让她惊讶的是,小男孩居然哭着跑向她,有副不顾一切想要挽留她的样子,差一点塔娜就动摇了,但她还是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眼时塔娜泪流满面,小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她的脑海里回荡不停,真实的让人觉得心里在发痛。
“怎么会?”迷迭皱眉看着塔娜,她的脸上写着“不甘”二字,“你也离开了梦境!”
塔娜随手抹了下眼睛,接着平静的看着有些抓狂的迷迭,语气平淡的说道:“没想到吧。”
等等!什么叫“也”?
塔娜回过神来往旁边一看,那张香和张宁互相搀扶着,看上去跟别人大战过一场,而且处于劣势。
原来自己是醒过来最慢的!可是她觉得这个梦境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啊!塔娜半是尴尬半是疑问,但她没有再纠结,而是毅然地挡在两人的面前,严肃的看着迷迭。
“到底是为什么!”迷迭发疯一般的大叫着,优雅的身段被戾气缠绕,她的表情狰狞起来,“美好的梦境怎么会破除得这么快?问题在哪里!”
张香沉声道:“你不懂我们各自的执念,强行的美好反而强调着本身的不完满,认知水平限制了你编剧的发挥和梦境的真实性——这么问你吧,你知道老陈吗?”
迷迭一头雾水:“谁?为什么要知道他?”
张香微微颔首说道:“他是我的丈夫,一个长相不那么出众的普通男性。”
看迷迭还是不明白的样子,张香继续说道:“老陈的声音很普通,我从来不觉得多么有魅力,他唱歌很难听;他的个子很高,但是身材比例不好,看着很显矮;他从高中起就带着黑框眼镜,看上去不帅气但是透着和蔼友善;他不那么讲究搭配,穿得都很平常;他说话带着憨劲,基本上不会夸人;他说话从来不用叠词。”
塔娜点点头接过话尾说道:“阿七不算个暖男,至少那种穿搭不可能出现在他的身上。”
张宁挑眉:阿七?不会是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吧?
一番话听得迷迭火冒三丈,她不想去理解话里的意思,她只把它们当成敌人的嘲讽。
“呵!出了梦境又怎么样?我还有方法收拾你们!”迷迭的表情阴沉得令人害怕,透着疯子加变态的极端感,她掏出白扇再次挥动,“不断的入梦吧,我不相信有人会不喜欢美梦!绝对不可能!”
“嗖!”一根节肢弹射出去,穿过白扇的扇面,扎在迷迭的身上出现血洞,塔娜往后一看,发现攻击者是张宁。
“去尼玛的!还来?!”张宁紧攥住心脏位置,盯着迷迭的眼睛布满血丝。
张香赶紧扶住张宁问道:“你还好吗?”她心说可能刚才的打斗又刺激到了他的心脏。
塔娜担心得不行,她跑过去看向张宁,嘴里关心的话准备出口,却被张宁冰冷的眼神给打断了:“滚开!”
说完张宁瞳孔一缩,疼得滑出张香的手掌心,坐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冷汗密布在他的额头。
张香吓得不知道怎么办,而塔娜顾不得什么,走上前蹲身靠近张宁,把手对准他的胸口输送着悠蓝的能量,张香看到张宁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治愈的能力吗?张香在心里猜测着,看到张宁好转她松了口气。
“你……”张宁愣怔的看着塔娜,心里有一丝愧疚和感动冒了出来。
塔娜咬牙加大输入的能量,她迫切的想帮张宁进行根治,但心有余力不足,她的脸色难看起来。
“喂!不用那么拼,我好多了!”意识到塔娜的状态不对,张宁握住她施法的手说道。
“你是我的孩子,为你去拼命我心甘情愿,只要你能好起来,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可以!”塔娜推开张宁的手,朝他虚弱一笑。
张宁失神的看着她,好久才喃喃道:“你就没想过,我不是你的孩子吗?”
“看到左手的胎记时,我就认定你了……如果早一点看到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保护好你。”塔娜笑着说道,她看向张宁的眼睛里满是母亲对孩子的爱意。
张宁的眼眶泛红,他抽抽鼻子想说什么,但一直没有开口,他的内心还在挣扎着。
为什么会丢下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来找他?而且那么爱他的话,怎么却认不出他?
别傻了!她就是假惺惺的,她不过在树立伟大母亲的人设……她是浪客的人,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打败窃贼,而你就是窃贼!她明明说过讨厌所有的窃贼!她在欺骗你!
张宁的心里蹦出这些话语,瞬间把他拉回到原本怨恨塔娜的状态,他的眼里多了几分冷漠,把塔娜狠狠推开后他沉声说道:“哼,差点就信了,我不要你的施舍,根本不需要!”
张香跑过去扶起塔娜,气愤地对张宁说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的母亲?”
张宁不屑的撇嘴说道:“什么人都配做母亲吗?这种连孩子都看不住,而且这么多年不管孩子死活的人,对孩子会有爱?笑死我了!”
“胡说八道什么!”张香瞪大眼看着张宁,脸上的怒意非常明显,“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没几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你知道吗?她很想你啊!”
塔娜悲哀的看着张宁,眼里有些朦胧,她也不解释反而说道:“妈妈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
三人完全忘记了迷迭这个危险人物,被无视的迷迭也是怒气值蹭蹭蹭的往上飙,她瞅了一眼发痛的血洞,毫不犹豫的挥动起白扇,数不清的暗紫色烟雾裹挟着菱形的石头射向三人。
张香和塔娜是背对着迷迭的,两人一个沉浸在说教里,一个沉浸在道歉里,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袭击。只有正对着迷迭的张宁看得一清二楚。他本想第一时间进行躲避,却在看见攻击接近塔娜时,本能的扑倒塔娜,顺带着把张香也拽了下来。
张香反应过来,拿着棍棒站起身看向迷迭,而塔娜后怕的抱住张宁,仔细查看他的身体,不停的问道:“有没有哪里受伤?有吗?有吗?”
看到塔娜紧张的样子,张宁又愧疚起来,但他拉不下脸马上原谅塔娜,于是他甩开她的手,站起身居高临下的对她说道:“关你屁事!”
张香把棍棒横在胸前,一手握拳对准迷迭,做出预备随时出击的样子说道:“你还要负隅顽抗吗?”
迷迭哈哈大笑:“到底是谁在负隅顽抗啊,你们还没有弄清楚状况呢——你们真以为我是‘织梦人’吗?”
张香皱起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塔娜站起身说道:“把人哄睡再杀死,听着太温柔了吧!她散发的香气不出意料的话就是毒气了!”她能感受到身体内部有变化,那是负面的变化。
迷迭以白扇掩面,眉眼里尽是笑意:“哄睡是妈妈对小孩做的,你们既然不肯配合,我也就不必仁慈了——疼痛因为可以被清晰的感知到,而拥有了存在的意义,你们想直面死亡的过程,不,迷失的过程我也乐意帮你们一把。”
说话间迷迭豪放的撕碎旗袍,露出在里面套着的极短的贴身皮衣,以及身上繁复诡怖的纹身:叠加的鬼头、看不到全貌的黑翼、狞笑的眼睛……每一个都让人观感上不适。
“哦?这是流行的恶女妆吗?”塔娜不屑的调侃道。
“那是什么?”张宁瞪大眼指着迷迭开始后退,“虫子?太恶心了吧!”
只见迷迭的皮衣里不停出现鼓动,接着黑得发亮的毒虫:蝎子,蜈蚣,隐翅虫,飞蛾……所有你可以想到的,想不到的虫子,源源不断的从迷迭的衣领、衣摆、鞋子里流水一般爬出,在三人眼前越来越密集,空气里充满了它们身上的腥臭味。
张香注意到蜈蚣被养得尤其壮实,它们比其他虫子都大了两轮,血红色的口器在对着三人又开又合,一副准备吃人的可怕模样。
短短两分钟的时间,地面已经变成毒虫的天下,这是密集恐惧症患者看到能当场西去的场景。
三人背靠背紧挨着,他们站在仅剩的一亩三分地,一刻不敢松懈的看着蠢蠢欲动的虫群。
“是做梦吧?”张宁抱头吐槽道,“我真的好想醒过来!”
“别害怕,无论是不是梦,我都会保护你的!”塔娜咬紧牙关说道。
盯着毒虫们油光发亮的壳子,张香的冷汗已经攀上额角,她握着棍棒的手满是汗水,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塔娜,它们跟毒蘑菇是一个道理吗?”
“可能吧,或许更糟糕。”塔娜漫不经心的回复道。
张香舔舔因为紧张而发干的嘴唇,声线越发不像她自己:“听起来真的很糟糕!”
抹了一把伤口的血,迷迭莫名的笑起来,她把血涂在唇边还用舌头舔了一下,用陶醉的样子轻声低语:“我的宝贝们吃了我那么久的血,也该换新口味了喏~”话毕,毒虫们得令般蜂拥而出,虫类行动而产生的,摩擦地面的声音震耳欲聋,飞蛾们俯冲时抖落数不胜数的黑色颗粒,眼前之景诡异到有电影里末日场面的缩影。
“臭虫子滚开!”塔娜不停挥舞着节肢把扑过来的毒虫撕裂,虫子在爆浆后流出的暗紫色汁液让臭味提了几个度。
“啊啊啊!!”张香胡乱挥棒把一个个扑面而来的毒虫打飞,偶有几个虫子被打爆脑袋,臭不可闻的汁液溅在她的皮肤上带着灼烧的痛感,让她被迫的放声大叫起来。
不仅是因为恶心,还因为痛感在不断的加强。
“它们的体液也有毒!”张香低头看到皮肤鼓起紫色的脓疱,赶紧把这个消息告知另外两人。
却见塔娜和张宁用节肢代劳,脚边陈尸无数愣是没让汁液碰到皮肤,张香虽然羡慕,但还是立刻投入抵抗状态,又扫落一排起飞的毒虫大军。
但毒虫有爬的有飞的,张香要防上又防下,她的防御又全靠手动,总会有疏漏的地方。这导致她一下子成为了毒虫们集火的对象,很快旧伤加新伤,她的皮肤脓包四起,如癞蛤蟆一样疙疙瘩瘩。叠加的痛感限制了她的手速,冷不丁的一个蝎子抬起尾巴扎在她的小腿上,疼得她一脚甩飞蝎子,单脚跳着查看伤口的情况。
停下防御的状况就是更多的毒虫找上了张香,她还没看被蝎子蛰的地方两眼,目光一移就看到有只口器开合的大蜈蚣近在眼前,吓得她一趔趄坐在地上,慌乱的用棍棒朝毒虫的方向打去。
发现张香处境窘迫,塔娜和张宁不约而同的一前一后把她夹在中间,利用节肢继续抵挡着毒虫。
“干妈!你还好吗?”张宁边目不转睛的把偷袭的毒虫撂倒,边头也不回的大声询问道。
“我还能坚持!”张香大声回复道,但很快发现自己的声音不对劲,她低头一看却见喉咙又肿又大,“我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