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真地点点头。
“此后恐怕这座山也不是安全之地了,你尽快带着他们到山南脚下找一家铁匠铺,铸铁人会护你们周全。”
我认真地点头,内心又涌上一股悲凉来,他也会像维摩太子一样遭殃吗?是不是也是我带给他不幸的,虽然事情有因有果,但我真觉得自己就是个不祥之人:“泊烟,你后悔救了我吗?”
“从未后悔。”泊烟笃定地说。
“我后悔了。”我泪眼朦胧,“我总是给救过我的人带来灾难,不是太子就是皇子,我好像专门是来克皇子的。”
“傻女人,你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泊烟给我擦掉眼泪,洞悉一切似的说:“我听姑母说过你的事,没有人怪你,元晖太子是自愿的,你有没有想过,维摩太子落水而亡也许也是自愿的?若他的死可以给爱的人自由,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死亡。”
这个念头我何尝没有过,只是总觉得我所见证的经历的事一定都与我有关,否则,我如何能接受他们一个又一个地离我而去,唯独我自己活得精神抖擞。我又不是电视剧里开了挂的女主角,为什么我总能得救?
泊烟从怀里掏出个小玩意放在我手上,是惑儿遗失的小兔子。我破涕为笑:“等你回来。”
泊烟给我个深深的拥抱,我也十指紧扣回抱着他,心意相通的我们,以前总是把对方推得老远,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已经住进了对方的心里。今天我们终于放下所有的防备,卸下所有的包袱,只为这一场生离死别。
相拥很久,泊烟松手,跨马离去,再无回头。今日方知,能一道死,也是一种幸福,难能可贵的幸福。
而我不能,还有人等着我的庇佑才能生存。匆匆上山来到竹苑,筱儿箢儿不在,甘嬷嬷在门口焦急地张望。
我上前问:“怎么回事?”
“昨日筱儿箢儿便被带进宫问话,至今未回。穆青将军怕有什么变故,便带我们躲在山上隐蔽处,我怕你回来找不着,所以隔一会就回来转一圈。”
“东西收拾好了吗?”
“好了。”
“那我们即刻下山。”
冬日的夕阳苍白憔悴,似有若无,光芒也模棱两可,仿佛吝于把最后一丝光芒留给人间。
铁匠的炉火烧得却正旺,溅出的火星都让人觉得温暖可亲。
铁匠还是那个铁匠,曾在我一无所有时给过我两个馒头。可惜我没有像韩信回报浣妇之恩一样,不仅没有千金,反而是再一次上门叨扰。
铁匠抬起被炉火照红的脸,眼睛在我们身上溜了一圈,就又低头打铁了。
“进去吧,住的屋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
“我们是泊烟公子.....”
“我知道,从你第一次来我就知道你还回来。”
果然,泊烟这个妖精的朋友也个个是高深莫测的非人类。
“惑儿拜托你照顾了。”穆青这时候开口对我说。
“什么意思?”我问。
“国家有难,我身为守关将军,自然要回去保卫国土。”
“只恐怕商参国运数已尽,你回去等于送死。”
“穆青有国有家之人,岂会如你一般三番四次更名改姓,游走他国,全无忠义可言?”
原来这人是把我当忘恩负义的汉奸之流的了,怪不得总是对我嗤之以鼻。
不过,细想起来,我阴差阳错地被水冲到这冲到那,走到哪里似乎都是随遇而安,过得也挺滋润,在旁人看来可不就是没心又没肺之人么。
突然想起民国文人胡兰成写的《今生今世》,一再标榜自己是个逢大事就糊涂的荡子,好像每一段艳遇都是岁月送到他面前,而不承认是他自己招惹的。
十足的渣男,某种程度上我与他何异?我自觉在此世是个无根之人,无需背负什么道德的十字架,便放任自己的人生,遇事、犯错无人追究便轻易原谅自己,我从心底深处何尝不是把自己看成了荡子?明明是逃避,却自我粉饰为达观。
真个是有容乃大,至贱无敌。
我惨然一笑:“你说得对,没毛病。”
穆青抱一抱惑儿,眼神坚定非常,跨上骏马驰骋入寒气蒸腾的漫漫夜色中。
“保重!”我喃喃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