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越芽之前,他有很多个实验品,结果都不尽如人意。比如,在之前的大学任教时,他故意模糊地引诱女生,释放出爱情的信号,他会等女生跟他告白,然后他再拒绝掉,看她们如何反应,结果,她们只是伤心一小会儿,没过多久就找到新的目标,有的甚至连他的课也不来上了。
后来,他突然觉得没意思,并且对自己感到唾弃——他作为一个哲学老师,竟然陷在情爱这种虚无的东西里难以自拔。
亲友看他一人,又开始给他介绍对象,他们好像特别热衷为别人张罗这些事。
他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备受煎熬。
在理智奔溃之前,卞晋换掉联系方式,搬离了从小生活的城市,并不是逃避,他只是觉得聒噪无趣。
搬过来没多久,他就发现他的隔壁邻居不一般,孤儿寡母,氛围压抑。
有好几次,她们家窗户开着,他在窗外,看到那个寡妇抡起大手连扇那个女孩好几个巴掌,女孩只是默默承受,没发出一点声音。
那个拘谨瑟缩的女孩,眼神怯弱又隐忍,竟然让他沉寂的心感到兴奋。
后来在听了胖婶她们讲了她的事后,他又去调查了一番,了解的比她们更清楚。
他的人生好像又重新起了燃起一簇火苗,沉寂无趣的生活有了波动。
父母双亡,到处流浪,被欺凌,被父母之友收养,又克死养父……在他眼里,这是一块经过千锤百炼、绝佳的实验石。
卞晋坐在窗前一动不动,纷繁的思绪在脑海里沸腾,他感到自己又要开始暴躁了。
突然,他张大眼睛瞪着外面。
斜对面的写字楼,一群朝九晚六的上班族陆续而出,一天的工作后,他们脸色放松,挂着愉悦的笑容。
他慢慢站起来,视线仍然没有移开,盯着那个每日看着的入口。
十几分钟后,一个清瘦苍白的女生快步走出,她穿着简易的灰色T恤和牛仔裤,低马尾缀在脑后。
一天工作下来,鬓边凌乱地飞着几缕发丝,她背着黑色双肩包,往公交车站小跑去。
她大概是赶回去做饭。
以前雇的人给他发过照片,越芽下班买菜回家做饭,跟她的男友两人,日子过得有模有样的。
她本来就是一个会苦中作乐的人,不管怎样总是会把日子过好。更何况,她的男友条件不错,无异于锦上添花。
看越芽上了公交,车子渐渐远去,消失在城市的洪流中,卞晋仍然站在窗边一动不动,萎黄的脸上露出寂寥之色。
“呃……”
突然一阵恶心,他不由弓起腰,一手捂着肚子。
胃里没什么东西,卞晋喉咙发紧,呕出几口酸水,吐在酒店灰色的地毯上。
他没力气跑到洗手间去吐了,况且,都无所谓了。
卞晋脱力般坐在地上,背靠落地窗,脸上恢复成惯常的麻木,只有眼里光芒闪烁。
过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卞晋扯着嘴角嘿嘿低笑。
屋里没有开灯,窗外的逆光描摹出他病态癫狂的脸。
卓飞寻最近有点忙,十一快到了,两个店的周年活动要一起办,大部分事情都交给了下面的员工,但有的还是要他亲自来,所以不比平常空闲。
大猪自从谈恋爱之后,更是三天两头不在健身房。
“这个死猪。”卓飞寻边走边在心里骂,朝他的停车位走去时又想,“丫丫今天会做什么菜呢?”
今天他在主店,以前越芽兼职的烤肉店也在这里,现在是饭点,地下车库几乎停满了,还有几辆车在转圈找停车位。
卓飞寻皱了皱眉,他今天是因为事情耽搁了,才比平常晚回家,平常他都会避开这种高峰期,估计出去路上还得堵。
离他的车两米左右,他拿出车钥匙按了一下,这时他车位的斜对面,一辆车车灯亮了亮,也正在出库。
卓飞寻不由看了一眼,是一辆很普通的桑塔纳,他收回视线,朝自己的车走去。
突然,一股巨大的冲力推着他往前。
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后,卓飞寻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发现自己的双腿卡在两辆车之间,他一下子头晕目眩,不知道一时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要回家吃饭……
“操……”卓飞寻两手撑在自己的车头,他想挣脱开来,“你他妈倒车啊!操你妈!”
可是后面的车没反应。
卓飞寻疼的抽搐,他艰难地转过头,发现那个司机的头歪倒在方向盘上,好像晕了。
“我靠!”头皮发麻的剧痛之后,他好像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了,卓飞寻大叫起来,“救命啊!救命!有没有人!”
眼泪不断滑下来,卓飞寻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颤抖着手,掏出手机打了120。
还好手机没有被撞到,没有坏。
挂了电话,刚好有一辆车经过,车上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他们被这个场面吓到了,匆忙下车过来救人。
“兄弟,你没事吧?”男的冲过来问卓飞寻。
“麻烦你倒一下他的车。”
“哦。”
他们合力把那个司机抱下车,平放在地上,司机闭着眼睛,脸色蜡黄,嘴角还挂着血丝。
男的上了那里桑塔纳倒车,女的扶住卓飞寻,她看清卓飞寻的脸时,不禁流露出无比的惋惜和同情。
察觉到她的表情,卓飞寻突然感觉生不如死。
身后的车一移开,他无力地扑倒在自己的车头,发烫的引擎盖烧得他灵魂出窍,他感到头晕目眩,整个世界都不真实了。
“这他妈的……”
“咳咳……”这时,那个司机醒了,他一手撑地想要坐起来,看到被两人搀扶着的卓飞寻,他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
过了好几秒,他痛叫道:“天呐!我做了什么啊?天哪,小伙子,对,对不起……我刚刚胃癌发作,疼晕了,我……”说
着他面部扭曲,两手捂着腹部,呕的一声吐出一大口深红色的血液,随后身子晃了晃,又倒在了地上。
“……”一分钟不到,始作俑者醒了又倒下,竟然比他还惨,荒谬至极!
卓飞寻滔天怒火硬生生憋在了胸口。
“操!”他在心里咒骂,又狠狠瞪着地上的司机,发现那人好像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兄弟,你没事儿吧?要不要躺地上去?”扶住他的男生说。
卓飞寻收回视线,勉强笑道:“不用,我趴着就行,谢谢你们。”
他感觉膝盖以下大概都废了,只能整个上半身压在车上,不让自己倒下,还多亏那一对情侣一左一右拉着他,他们说等救护车来了再走。
慢慢地,卓飞寻感觉没有开始那么疼了,他的小腿好像麻木了。
额头上的汗,不知是疼的还是热的,流进眼睛里,刺得他睁不开眼。
这个时候,卓飞寻突然想起,每次跑步前,越芽都会给他准备一条毛巾,那毛巾洗过后挂在阳台晒过,闻起来有一股阳光的香味。
以后不能跑步了吧……
丫丫在干嘛,是不是做好菜等他回家呢?
他们这里两辆车堵在中间,更多的人注意到这里的事故,人们探头探脑地走过来。
卓飞寻双眼酸涩迷蒙,只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影。
这样也好,他实在不愿再看到别人惊疑、同情、怜悯或者其他的表情了。
终于,救护车的声音呼啸着,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