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归感慨，现在首要的是得赶紧找工作了，越芽现在身上只有五百块了，之前在医院几乎用完卡里的存款，九月份的工资照例打给李大莲了，十月的要这个月的十五号发，还要等四天。
在网吧，花了三块钱上网投简历，以她的学历和资质有很多公司打她电话。
就在越芽踌躇满志的时候，有几家中意她的大公司突然就没有下文了，本来约好的复试也被取消了。
越芽百思不得其解。
再再一次面试失败后，越芽请求面试的人告诉她原因，那个人犹豫后告诉了她，说是上一家的反馈很不好，她工作极其不负责不配合等等。
越芽不知道的是，有几家公司的人事对她做离职背调，李总早已授意公司人事她玩忽职守、工作不负责、不配合等等的说辞，并在圈子里刻意传播其他更加恶劣的谣言。
又一次面试失败，越芽从开了中央空调，温暖如春的办公大楼出来，外面大街上冷风呼啸，天气阴沉沉的，像一口巨大的、倒扣在头顶的灰锅，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
越芽背着黑色双肩包，手里拿着装简历和各种证书的文件袋，她难以置信到了极点，她是真的没想到，这个社会还可以这样——谣言就可断人生机。
她知道他们公司在业内很有名，这次，她以惨痛的代价真正见识到了“有名”。
抬头望着灰沉沉的天，越芽深感冰冷而无言的绝望。
现在是下午四点多，刚刚就是今天最后一场面试了，越芽没有直接去坐车回去，她游荡在路上，没有了方向，看路上人还不多，她突然很想蹲在路边大哭一场。
突然，电话响了，她一下子振作起来，以为是工作相关的，迅速从职业外套掏出手机。
看到屏幕上的“妈妈”，越芽瞬间蔫了。
她叹气接通，手机还没靠近耳边，对面的狮子吼震得越芽又把手机拉远了一点。
“这个月的钱怎么还没有打过来？都已经过了两天了！”
“我，我过几天，公司还没有发工资。”
“怎么还没发？今天都19号了，15号是周六没发正常，但是17号是周一，难道还没发吗？更何况现在都19号了！”
越芽本来心情就不好，一听一大堆的日期头都大了，她没控制住大声叫道：“还没有发！”
“……”
对方好像被她吓到了，突然间安静下了，越芽的耳边只有冷风的呼啸。
这时，不远处汽车飞快驶过的咻咻声把越芽敲醒了，她反射性地垂下头，好像犯了什么错一样。
过了得有半分多钟，越芽听到对面撕心裂肺的叫骂：“你个小婊子敢吼我！啊？你个狗娘养的，你回来看我不打烂你的嘴，你妈逼的翅膀硬了是吧？你回来我打死你……”
越芽麻木地听着，心想，狗娘养的？那你算狗了？不对，是她“养”李大莲还差不多。你妈逼的？你这是在骂自己了，因为，即使不想承认，我也还是把你当妈了……
李大莲在电话那边骂了一大通，她呼哧呼哧，气喘吁吁的，骂爽了，她顺好气问：“你是不是没工作了？”
犹豫着，越芽还是承认了：“是的，不过，我马上就能找到新的工作的，上个公司的工资我这几天发下来，我会转给您的。”
李大莲哈哈一笑，没事儿人一样，好像刚才骂街的人不是她：“那正好，你就别找工作了，这几天就搬回来吧，给人打工能赚几个钱？我这儿刚好有好事找你。”
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越芽小心翼翼问道：“妈，什么事您能告诉我吗？”
“是……”李大莲收住话头，“问什么问？反正你这两天就赶紧地给我回来！”
“可是我……”
“可是什么？给你两天时间，再不回来，我亲自去抓你回来！”说完不等她再说话，立马就挂了电话。
看着手里的手机，越芽又想起了卓飞寻，这个手机是他送的，这是她跟他之间有交集的证明之一。
不，还有那一袋子书，其实从卓飞寻那里搬出来的时候，当时不知为何，她是故意把它留在那里的。
他是会把它扔了，是寄到她家，还是会联系她拿走呢？她希望是联系她，这样没准两人可以见一面。
他那么绅士的人，都把她拉黑了，可见他是恨死她了。
越芽突然感到很委屈，鼻端酸涩，她后悔了，后悔答应卓飞寻妈妈的欺骗。
可是，想到他在自己身边可能会不幸，她又不那么后悔了。
这个城市承载了她最多美好的回忆，这是他们在一起生活过的城市，虽然他现不在这里了，但也许他还会回来呢，可是，现在看来，她可能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第二天上午，越芽在收拾东西，突然电话响了，她一看竟然是小卦。
小卦依旧热情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他叽里呱啦地说店里组织了团建，时间在半个月后，这次可以带家属，他想让越芽充当他的家属，他说这次团建的地方是南市有名的寺庙，求什么都很灵验的，他还拐弯抹角想打探她和卓飞寻的进展……
耳朵里的声音忽远忽近，越芽感到恍惚，感到不真实。
虽然刚开始她的追求只是温饱和稳定，但是自从考入N大，来到这个繁华的城市，她开始对这个城市充满了幻想，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她选修了艺术，她想提升自己，她想变得更好。
可是，怎么兜兜转转，好像又到原点了？
“小卦，谢谢你的邀请，不过，对不起，我那时候没有空……”
“啊？你有什么事吗？那天是周末哎。”
“真的对不起……”
小卦的声音不再激昂，他失望地挂了电话。
越芽放下手机，透过小窗看着对面斑驳的墙面，她怔怔地看了很久。
第二天，越芽转了三趟公交车，一个人到小卦说的那家寺庙。
爬到山腰，那里有几处金黄巍峨的大殿，香火鼎盛，檀香缭绕，今天是工作日都有很多人。
越芽听过这个寺庙，室友吴竹悠就来过这里问过姻缘。
越芽跟着几个香客到一座大殿内请了香，拜了拜，随后香客中有几人直接步行走楼梯上山了，有两人则跪在第一个台阶，一跪三拜，随后又往上一阶做同样的动作。
看着他们虔诚跪拜的模样，越芽愣在他们身后。
这时，一个高个中年男子走到她旁边，他和善地说道：“你可以走上去，也可以跪拜上去，总共有三百阶石阶，以一当十，就算三千石阶了，蛮灵的，小姑娘你可以试试。”
“我……”越芽面色尴尬。
对方笑了笑，以为她怕苦，他笑着说：“心诚则灵，走上去也可以的。”说完，他走过去，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拜了三拜，又跪上第二层台阶。
越芽仍然站在阶梯口没动，不多时又有几人从她身边擦身而过，他们有跪着上去的，有快步走上去的。
终于看附近没人，前面的人爬都到几十层了，越芽扑通跪下，学着前面的人合十跪拜，一阶一阶跪了上去。
越芽行动迅速，她没有休息，也没有注意旁人，一口气跪了五十几个台阶，她一抬头，看到那个跟她说过话的中年男子赞赏地看着她。
“小姑娘，可以的。”他竖起大拇指。
越芽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谢谢。”
“你休息一下吧，等我也休息好，我们一起上去。”
越芽愣愣道：“可以休息的吗？”
“哈哈，可以的。”
越芽腼腆地低了低头。
休息了两分钟，他们继续往上爬。
从远处看，冬日稍显光秃的山上，蜿蜒的水泥石阶犹如一条曲折的银带，上面点缀着芝麻粒大小的小点点，他们往上移动着，缓慢又执着。
终于跪拜到了山顶，一站起来，越芽竟不觉得腿软。
她到一间古朴的大殿里求了一张平安符。
把平安符揣在兜里，这么多天以来，越芽终于心安了一些，她甚至还有点傻傻的开心。
越芽往外走，正要下山，走过一个风口，一阵刺骨的冷风吹来，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上山的时候，她的贴身衣服都汗湿了，寒风一吹更是让她浑身黏糊发冷。
好似被这阵风吹醒了，越芽站着没动，右手伸进羽绒服口袋，她摸出那张红黄相间的平安符。
她的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在卓飞寻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她只能做这种无用的事情，真是十二分的好笑。
只要不跟她在一起，估计他就不会变得不幸了吧？她求来的东西有用吗？
她本来还想找大猪，叫他帮忙转交给卓飞寻，此刻，她觉得已经没有意义了。
可能，她只是想给自己求一个安心吧。
她踮起脚尖，尽力把好不容易得到的平安符挂到了高处，越芽站在树下，双手合十，嘴巴张合，虔诚祈愿。
山风呼啸，干枯稀疏的大树上缀满祈愿红带，其中一张本应该送出去的平安符随风翻转飘荡。
“飞寻哥，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她在树下的低喃，早就随风飘散。
刚下到山脚，越芽就收到了工资到账的短信，她把钱转给李大莲，随后突然想到了什么。
小卦的那个电话，倒让她的思维打开了，她何必一定要找会计的工作呢？只要不违法能赚到钱，她都可以接受的。
转了三趟车回到住处，越芽赶紧给李大莲打了个电话。
今天刚把钱转给她，越芽想趁她收了钱心情好，骗她已经有工作了。
结果没想到，遭到了李大莲严厉的拒绝，并且催促越芽这两天赶紧回去。
越芽的心里更加不安了，她不愿意回去，可是李大莲拿出了杀手锏，她要是再不回去，她就会来南市，把她衣服扒光绑回去。
一天后，越芽退了租，她拉着一个大行李箱，坐车到卓飞寻小区，晚上在安心面馆吃了晚饭。
随后，她到楼梯间躲到了半夜，趁另一户没有人进出，她才到卓飞寻家门口，把所有厚衣服穿在身上，紧靠红门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越芽又在安心面馆吃了早饭，然后，她拖着行李离开这个载满记忆的城市，踏上了回昆市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