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历二十六年八月十五,中秋宫宴。
方骞夫妇头一回带自己的小“儿子”方祯宁参加宫宴。
因着今日是团圆日,许多外官也都回了京,宫宴还未开始,宫里却已经有很多人,殿内一片言笑晏晏。
高大的方骞抱着粉雕玉琢的方祯宁站在人群中,将门之女谢长莲眉眼弯弯站在丈夫身侧,身旁跟着已显了些硬朗之姿的小小少年方宣宁,一家四口在人群中尤其惹人注目。
方祯宁彼时两岁半,穿着一身翠绿色锦裳,腮帮子圆鼓鼓,跟个小团子似的,小嘴巴刚刚利索,像是想炫耀自己会说话似的,逢人便喊叔叔伯伯姨姨婶婶哥哥姐姐,倒是很会讨长辈欢心,谁见了都想抱抱她,尤其年长的老者。
已年过六旬的王丞相远远看到这个小团子更是挪不开眼,心里想着自家外孙小时候也没有这么可爱,若是家里有这么个小团子,不如早点辞官,日日在家养儿弄孙他也是愿意的。
但他年纪大了脸皮薄,实在不好意思上去主动抱孩子。
方骞留意到有一道和善的视线朝他们看来,扫视了一圈后抱着方祯宁朝王丞相走去。
王丞相见小团子朝自己而来,面上不自觉咧开嘴。
“爷爷。”不用方骞叮嘱,方祯宁软软开口叫人。
“诶诶诶!”王丞相嘴都咧到耳朵根了。”
“哎哟!”王丞相一阵吃痛惊呼出声。
原来是方祯宁伸出了白白胖胖的小手,扯住了王丞相花白的长须,还糯糯地说了一句,“长长的。”
“方祯宁!”方骞拍掉方祯宁的小手,厉呵出声,又同王丞相致歉,“稚子顽劣,真是对不住大人了,回去下官必定好好管教。”
方祯宁小手被力大无穷的方骞随手一拍便热辣辣地疼,她小嘴巴一瘪,眼中霎时盈满了泪水,仿佛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一般,也不敢让泪流下来。
王丞相看见她这副表情,心顿时软了,本就没将这事放在心上,现下更是心疼。
“孩子还小,能懂什么?方将军莫要太严苛了。本官看二公子倒是喜人得紧,想必也是喜欢同本官玩乐罢了。”他抚着长须乐呵呵道。
方骞看不出女儿哪里喜欢他,却对他肃然起敬,文官就是文官,倒是挺会自我安慰的,若是他们武官早就甩袖而去了。
他嘴上也只能笑着应和,又客套了几句,才抱着方祯宁离开人群。
一离开人群,方祯宁就不愿给他面子了,一直在他怀里挣扎打挺。
“爹爹走开!”她小手乱挥。
方骞知道这是女儿气自己打了她的小手,抱歉又无奈,知道她没有大哭大闹已是十分给他面子,只好抱着她哄道:“等会带你去找娘亲。”
方祯宁听到可以去找娘亲,立马就不打挺了,方骞才松了口气。
可他远远看着妻子在一群妇人堆中和以前的好友相谈甚欢,他又不忍心去打断,只好又抱着方祯宁。
方祯宁小嘴一瘪,又是要哭出声的模样,方骞正不知所措,余光却瞥见长子在一群小少年中岸然站着,心下一动。
“方宣宁。”他朝少年堆中喊了一句。
方宣宁耳力好,转头看向父亲,又见他朝自己招招手,赶忙跑过去。
“父亲,怎么了?”
“把你‘弟弟’抱走,她想跟你玩。”
说罢就将方祯宁塞到他怀里,自己转头就走。
方宣宁:“……”
但他还是抱住了小团子,这是妹妹,不是弟弟,他是知道的。
可他只是八岁孩童,就算练武多年也没多大力气,抱了一会儿就将妹妹放到地上,温声问她:“可能自己走?”
方祯宁点点头,虽然不能跟着娘亲,但是能跟着哥哥,也比跟着凶巴巴的父亲好得多。
方宣宁牵着她的小手又回到少年堆里。
这般年纪的少年扎堆到一起也就对对诗谈谈天,方祯宁不一会儿就觉得十分枯燥了,趁着兄长又和友人对视的功夫,她悄悄松了手,逃离少年堆。
她想去找娘亲,可是娘亲在哪儿呢?
小小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着寻找母亲,谁也没留意到她。
不知不觉,她越走越到黑处,小小的心脏也逐渐被恐惧填满,她想找娘亲,可是人都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