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西斜，残霞似血。

本该是走山客下山回家，小山村归于宁静的时候。

但此时的村子里却格外的热闹。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雕刻着山神像的木牌挂满了房檐。

平日里不怎么出门的妇女们也都走到了大街上，三五成群地聊着家常，欢声笑语不断。

孩童们也十分地开心，手里头攥着各种好吃的，在街上你追我跑，打打闹闹。

然而，孙家院子里的气氛，却和外面截然不同。

压抑的气氛仿佛一块乌云，重重压在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名头发花白的神婆站在院中，身上穿着一件挂满彩色丝带的衣裳，威严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冰冷。

身后站着十余名壮汉，个个面色不善。

孙家老太太坐在房门口，枯干瘦弱，如风中残烛般的身躯，死死将小孙女护在屋内。

一向老实巴交的孙哥，此时也涨红了脸，对着那人人敬畏的神婆奋力争辩着：

“每年都是我们这种男丁少的人家被选上，怎么会这么巧？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神婆神色漠然地看着对方，还没开口，身后的一名壮汉就先忍不住了：

“有什么问题？这可是山神选的人，你……”

话说一半，却发现神婆正冷冷地盯着他，顿时吓得把头低了下去。

神婆最讨厌别人插嘴，在她看来，这是不分尊卑的表现。

也是别人不够怕她的表现。

回过头来，语气平淡地说道：

“我们村子，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今天我可以不举行祭祀，但最后倒霉的不还是你们家？”

神婆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态。

“因为我们诚心供奉，山神这才保佑我们风调雨顺，出入平安。”

“若是今年没有祭祀，导致村里受了灾，村民丢了命，这笔帐总归是要记在你们家头上。”

“到时候，可就不是一条性命了。”

神婆平淡的语气中带着威胁。

她这些话已经解释过很多遍了，但她也乐得如此，这话不仅仅是说给苦主，更是警告整个村子的村民。

好话说尽，见他们依旧顽固不化，微微一抬手，身后的壮汉们顿时冲了上去。

孙哥被几人牢牢制住，奋力挣扎，老太太也被抬到一边，哭嚎不断。

剩下的人正要破门而入，却听吱呀一声响，满脸泪痕的珠儿出现在众人眼前。

“不要伤害他们！”

“我跟你们走。”

珠儿很早就想出来的，但这讨厌的眼泪就是止不住。

她不想让爹爹和奶奶看到她哭，他们肯定会更伤心的。

同时，她也不想让这帮坏蛋，看到自己的害怕和难过。

但听到门外家人们的哭声，她还是走了出来。

目光在爹爹和奶奶身上留恋地停了一会儿，然后回过头去，走到了神婆身边。

“乖孩子。”

神婆做出一副自认为慈祥的表情，想要去拉珠儿的手，却被对方嫌弃地躲开。

脸上的愠怒一闪而过，神婆淡淡地开口道：

“祭祀仪式开始。”

神婆一声令下，在街上等待许久的祭祀队伍，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穿着各种奇装异服的人们，敲敲打打，狂吼乱叫，如同群魔乱舞。

眼见着珠儿被带走，孙哥目眦欲裂，口中爆发出一声怒吼，疯狂地挣扎起来，却被几名壮汉死死按住。

过了一会儿，祭祀队伍走远，小院里只剩下孙哥和老太太俩人。

孙哥跪坐在地，泣不成声。

他又一次地感受到，心脏中那如同实质般的疼痛。

上一次的时候，是珠儿他娘离世。

临死前，她没有恐惧和害怕，只是一个劲儿地嘱咐他把珠儿照顾好。

可如今……

那种浓浓的愧疚和悲伤，仿佛要将他的心脏撕碎。

渐渐的，他止住了哭声，眼神变得坚定和狠厉。

跪在地上，给自己老娘磕了三个响头之后，豁然起身。

……

夜。

山神庙前。

高台，火把。

台上的神婆又唱又跳。

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目光炯炯，好似饥饿的狼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