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先生……醒醒……”

恍惚间，一道断续的声音自诺赛德耳边响起，缥缥缈缈，还夹杂着或尖锐或沉重的声响。

随着一阵眩晕，寒意深重的荒山景色如同落水的颜料般四散、混沌。

诺赛德睁开眼，幽暗的地底满是血与火的残烬。

他正躺在地上，一旁的麦伦满脸泥与血混合的黑污，绝望中透着些激动：“太好了！您醒过来了！”

诺赛德在心中迅速揣测了一番刚刚看到的东西，询问起现状。

“冬塔替我们挡下弓弩的时候，您突然失去了意识。这条龙是真正的朋友，一边为我们遮挡攻击，一边催促我们离开。而后那条大虫子沃尔姆从湖里突然钻出，与冬塔一起冲进了渡鸦的战阵。团长、艾丝翠德尔小姐以及格雷先生决定留下来帮助它们，让剩下的人带着巴克和昏迷的您逃走。我一直背着您埋头跑，不清楚战斗的经过，但跑了没多久，那只暗种便追了过来，梦娜和艾莫不是对手，被先后击倒。虽然艾丝翠德尔小姐及时赶到，但她在先前的战斗中就已经受伤，为了保护我们而展开的法阵抵挡不住暗种的进攻。我刚醒没多久，记忆里就只剩下法阵破碎后紧随而至的剧烈冲击……”

听罢麦伦的讲述，诺赛德环顾四周，除了克罗斯和格雷，一同下到这地宫之下的其他人都七零八落地倒在周遭。对于初次见面时克罗斯口中身为中级，实则是高级法师的艾丝翠德尔，他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联想到在大图书馆提交记录的那些经验，诺赛德觉得麦伦口中自己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自己更像是在阅览一段记忆，随着脱离这一阅览的状态，身为中级能力者的特异之处正在被极速取回。

幸运的是，各项身体机能都没受到太多损伤。麦伦口中的剧烈冲击，说不定是某种高级法师才能玩转的精巧法术。这类技艺无疑是精准、强大和自信的代名词，不浪费一丁点魔力，不造成任何多余的影响。

感谢这份自信。

在魔力的加持下，之前交战的湖畔仍是处在诺赛德的视野之内。

倒地的渡鸦不计其数，宛如一座座黑与红的坟墓。

沃尔姆巨大的身躯不见踪影，有了前车之鉴，敌人们这次恐怕不会再给它潜藏突袭的机会。

冬塔静静地倒在地上，宛若一座蓝色的山峰，其上箭矢如林。

幸好不远处的巴克处于昏迷之中，诺赛德可以不用看见他想象出来的那个情景。

“多谢你背着我逃跑。”诺赛德拍了拍麦伦的肩膀，“照看好其他人。”说完他站起身，再次确认了一遍身体情况，而后向湖畔而行。

湖畔绿焰滔天。

这些在杀死巨龙的过程中居功至伟的火苗邪异非常。在一串沙哑冗长的晦涩咒词的引导下，它们自阴燃的残骸中、自冬塔的血肉鳞片间溜出，宛若一尾尾细小的游蛇，在暗种巴卡尔兹的手状器官间凝聚成颗墨绿的光球。

“为什么不杀死他们？”暗种恶狠狠地指责身旁的老人。

克罗斯与格雷倒在一旁的沙地上，满脸血迹，手脚上皆缠绕着魔力化作的光索。

“你不也没杀死那个女法师和逃走的小鬼们？”派恩直视着那双幽暗漆黑处的光点，它们是巴卡尔兹当前状态下的“眼睛”。

“吾是因为……”巴卡尔兹怒而开口，却又立时沉默下去。

强行穿过天穹战线的后遗症太大，它不仅失去了惯用的肉体，连思绪都不如从前那般控制自如。在这即将达成目的的关头，它居然差点因怒火而失言。

之前使完一记魔力震荡便急忙返回，便是因为眼前这可恶的老东西打算彻底终结这条残疾巨龙的生命。计划推进至此，它已经付出太多，好不容易在灭去巨龙意识的同时保住了肉体最后的活性，此时若是出了差错，哪怕屠尽龙脊山脉周边的所有人类村庄都不足以弥补。

于是巴卡尔兹改口对着这个它一直以来鄙夷、嘲弄的人类道：“那你可得看好他们，别让他们醒来坏了你们国王的事！”

“明白。”

见到派恩低眉回应，巴卡尔兹精准体察到了自己内部那种名为喜悦的情绪的增生。

曾经不惜违抗国王之令也要拯救民众的英雄，老了却又甘为国王的忠犬，参与自己的计划，坐视民众流离失所甚至丧命。其间多少矛盾？多少悔恨？多少挣扎？

这可是天穹战线的那一边难寻的养料与调剂，若非自身状态实在糟糕，巴卡尔兹早就尝试吞剥了。

眼下，它却只能先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即将完成的计划上。

“接下来不要打扰吾。”

“当然可以。但我有个问题。”派恩轻扣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