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还有一张是叶胜自己乘着帆板,背后千帆竞逐。叶胜说那是学院每年固定的帆板赛,卡塞尔学院已经连续三年压过了芝加哥大学。
婶婶也被倾倒了,啧啧赞叹说我们家明非能上你们学校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路鸣泽似乎有些接受不了,突兀地开口问道:
“教授,你们学校到底看上我堂哥什么了?他哪里好了?”
“综合素质,以及巨大的潜力!”
古德里安果断地说,完全不像开玩笑,要是路明非不明真相,可能真给他唬过去了。
“我太欣赏他了,不仅要录取他,还要给他奖学金!我决定从我名下每年拨出36000美金给他当奖学金,足够他念完四年大学!”
叔叔婶婶目瞪口呆,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呢?我有没有?”
夏弥兴奋地问道。
“有!”古德里安顿了顿,大手一挥,直接同意了,“不过没有你路师兄那么多。”
“啊……我连路师兄都不如吗?”
夏弥明显有些失落。
“呃……也不是这个意思。”古德里安解释道,“路明非的父母是学院的荣誉校友,给学院的研究提供了莫大的帮助,所以才有优待的。”
婶婶一家一听,恍然大悟,先前的疑惑一扫而空,敢情原来是走关系进去的,他们差点以为是这学校瞎了眼,才把路明非招了进去。
同时他们又有些不甘,这就是输在起跑线上的无力感吗?
“那……我们家路鸣泽也很优秀,可以考虑一下吗?”
叔叔吞了口口水,问道。
“这个……原则上只有子女可以享受到优待,而且今年招生也结束了。”古德里安用抱歉的语气说,“不过我可以去打个招呼,明年可以重点关注一下。”
“谢谢!”
叔叔婶婶喜出望外,连连道谢。
随后他们便开始聊起了路明非的父母,一致地称赞。
路明非对此其实无感,父母很小就不在他身边,他与父母相处过的记忆很少,只有每年寄过来的信,都是千篇一律的保重身体好好学习。
“对了,路明非,其实他们很关心你的,”古德里安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路明非,“虽然我也没见过他们,但是听说一直在忙很重要的课题,这些年全世界跑。我这里有一张他们的照片,哦,对了,还有你妈妈为了你的事写给学院的信。”
照片上是夏天的花园,远处依稀是夕阳里的卡塞尔学院,近处则是无数的蔓墙,绿得沉郁而通透,一男一女携手在蔓墙里散步,男的穿了一件宽松的大白衬衣和一条洒腿裤,脚下一双木板拖鞋,女的一件纯白的居家棉裙。
郎才女貌一对啊,自己怎么就没有半点继承呢?
路明非伸出手指摸了摸照片上两人的脸,有些难过,他的父母哪里都好,就是不在自己身边。
毕竟是自己的父母啊,谁能真的不在乎呢?即便知道他们可能有责任在身,他还是希望他们能多陪陪自己。
婶婶瞥了眼照片,发表了精要的评论:
“两个上岁数的人了,还挺浪漫。”
古德里安教授又递过一封信,信很简短,是打印出来的,大概是电子邮件:
亲爱的昂热校长:
很久没有联系,希望你的身体和以前一样好。
我们应该还有很长时间不会见面,最近的研究有了进展,我们没法离开。
有件事想拜托您,我的孩子路明非已经年满十八岁,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也许成绩不那么好,但是我们都相信他会在学术上有所作为,所以如果可能,请卡塞尔学院在接收他入学的事情上提供帮助。
不能亲口对他说,只好请您代我转达,说爸爸和妈妈爱他。
您诚挚的,
乔薇尼。
路明非默默地读着信,低垂着脑袋,没有说话,一股强烈的孤独从他身上涌出,引得在场众人纷纷侧目。
父母并不是不要他了,只是很忙,对于路明非来说,他的心情很复杂。
他其实恨过自己的父母,把自己一个人丢在婶婶家受苦,自己却到处逍遥。
到在见过楚伯伯之后,他似乎明白了,爸爸妈妈他们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并不是真的不要自己了,而是迫不得已扔下他,或许也是在保护他,谁都没有错。
看到这封信的瞬间,过往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都尽数化作强烈的孤独,挤压着他的心脏。
古德里安教授清了清嗓子,忽然看着路明非的眼睛,用无比深情的语调和不太标准的发音说:
“明非,爸爸妈妈爱你。”
路明非听得有些发愣。
“校长一定要我把你父母的问候带到,他也很关心你啊。”
古德里安教授耸耸肩,说。
如此生硬的转达让路鸣泽一时没忍住笑了起来,叔叔和婶婶脸上也绷不住,路明非的母亲乔薇尼那句话在信里说得那么柔情似水,简直催人泪下,可在须发花白满脸脱线表情的古德里安教授嘴里说出来,有种叫人忍俊不禁的错位感。叶胜和酒德亚纪也摇头苦笑,古德里安教授伸出手臂大力地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
餐桌的气氛逐渐欢乐许多。
所有人都在笑,路明非却觉得没什么好笑的,孤独感更加强烈,压的他有些窒息。
人的悲欢总是不互通的,路明非并不想破坏气氛,起身出门:
“我去趟洗手间。”
路明非并没有去厕所,他只是找了个窗台倚着,大口呼吸着空气,欣赏着窗外城市风景,稍微缓解一下孤独。
“路……师兄。”
夏弥悄悄跟了出来,还没适应“师兄”这个新的称呼,说:
“看得出你挺伤心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谁都有伤心的时候啦。身为师妹,我就安慰安慰你好了。”
夏弥顿了顿,又道:
“不就是因为父母吗,尽管你父母从小就抛下你,但至少你父母还在,不像我我,连父母在哪都找不到……”
路明非听得有些难受,看向一脸无所谓的夏弥,心说:
这真的能安慰人吗?只会自己也弄得悲伤吧……
路明非突然又想到,自己以前好像也是这么“安慰”楚学长的……
不对,现在应该叫楚师兄。
其实路明非只是感到孤独罢了,以前在学校里就有这种情况发生,找个安静的地方缓一缓就好了。
路明非与夏弥又在窗台边闲聊一阵,同时能听到餐吧内古德里安教授与路明非叔叔大声侃侃而谈,情绪逐渐平缓下来。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灵动的女声:
“喂,两位师弟师妹,你们这是在干嘛?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