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吃完药,唠叨起家里的事情来,小红给他们生了曾外孙,老夫妻俩当然很开心,想到一一,又很担心,“找不到活干就算了,你这人嘴笨、老实、爱较真,去了外面,跟那些太精明的人干活,又没有人家能干,又没有人家心眼多,怎么会不受欺负呢?还是待在家里,找个好老公,生个大胖小子,日子就不用发愁啦。”
一一无声地笑笑,老一辈的思想就是这样,女的上不上班不要紧,只要嫁得出去,能生娃,一切人生问题就都解决了。
但到了21世纪,这种观念已经过时了,当家庭主妇并不意味着无忧无虑,干家务活也是很累的,又
没有工资领,别人还把你所做的一切家务活都是理所当然。
爷爷奶奶可不在乎这些,他们劝一一,人活着,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吃得饱穿得暖就行了。
一一有经验,只要他们讲完这些话,下面又是忆苦思甜的时间。
钟细妹讲起了她小时候的经历,那时吃的是又硬又无味的窝窝头,喝的是光亮得能当镜子照的白稀饭,穿的衣服是姐姐们旧衣服改做的。
一一正琢磨着发表几句什么评论,钟细妹又讲起了长大结婚后的事,夫妻俩一连生下六个孩子,家里负担很重,但他们没有放弃,照样坚持把日子过好,熬了二十多年,生活才慢慢好了起来。
钟细妹讲完她的经历,吴大柱也要讲一遍他的经历,什么吃糠咽菜、穿打满补丁的衣服、住破烂的茅草房,从几岁熬到四十多岁。
一一以前老听这些会有点烦,过去的事情还一遍遍讲起来,到底有什么意思?而今她悟出了一个道理,爷爷奶奶是想告诉她,只要有毅力,再艰难的时期都能熬过去的。
但愿在今年,自己的所有问题都能得到解决吧,一一不求大富大贵,只希望有稳定的收入,同时又能写自己喜欢的文字,看自己喜欢的书。
门铃响起,一一去开门,又是大姑妈和四姑妈,还有罗刚和朱健带着他们的老婆也来了。
又要听他们啰嗦了,一一真想马上就走,但两位姑妈和两位表哥显然不会放过任何教育一一的机会。
这四位在那板着脸,把一一的每个缺点,加上三五个事例强调了一遍,每当一一以为某一点要讲完时,另一个人又把相同的事例重复了一遍。
他们为什么要重复说?只因那些事例里,大部分都是他们几个人共同经历过的,或者没经历但自己很有感想不吐不快的,非要详详细细地说完,才能起到教育一一的作用。
他们到底是来训她的,还是来看爷爷奶奶的,真是主次不分,起先,他们说什么,一一都在心里反驳,后来听出来他们不过是在重复讲些车轱辘话,也就把思绪转到了别处。
罗刚这次用了新的事例教育一一,“我们公司的80后员工,每一个都比一一能干、勤劳。”
朱健附和,“我们公司的实习生小黄,去年刚从大学毕业,做起事来谨慎又有条理,不用多吩咐,交代几句,人家就能把事情做得很好。”
他夸小黄,是为了用小黄的能干,去衬托一一的懒惰无为,说明一一有多没本事。
一一听他们这么说,当然不服气,不爱听,但也不想过多地与他们争吵,他们要说什么就由他们去吧。至于说别人比她勤快,那是他们不了解她,以后她要表现得比那些人更勤快。
两位姑妈见一一不吭声,以为她又在内心抵触他们说的话,又对一一来一顿责骂,“一一!你这样可真的是不行啊!别人说什么你要听!不听只会害了你自己!”
“行了行了!”吴大柱都听得不耐烦了,“这些话说了多少年,你们说不腻,我都听腻了,一一这么大了,你们还当她是小孩子哪。”
一一点头认同爷爷说的话,她有自己的想法,不说话不代表没听进去,自己有什么缺点,自己都会反省的,不需要别人一次次提醒。
钟细妹也帮着一一说话,“你们对别人说完一些话,总得给人家一些思考和反应的时间吧,别老逼着一一回答。”
一一心里补充,他们只想要听到他们想听的答案,一点也不在乎她真正的想法。
“给什么思考时间?”有娣还在怪一一,“这些都是人际关系中基本的信息,自己脑子转得慢,还要人家迁就她,社会上发展不能这样的。”
社会上的人也不是都像他们这样,喜欢严苛地挑人毛病,一一又暗自反驳。
“说了那么多,嘴巴不累吗?”钟细妹指了指一一带来的水果,“开个柚子来吃吧。”
一一跟吴大柱和钟细妹告别,“爷爷奶奶,我先走了。”她再呆下去,也只是看那些人的脸色,没有一点意思。
她朝房间望了一眼,必阑和舒玢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在房间聊着近期的生活,还是她俩好,从不对自己叽叽歪歪。
只是她俩在聊些什么呢?搞得神神秘秘的,一一刚产生了一点好奇心,又想到留下来,还要听两位姑妈和表哥唠叨,还是不了吧。
一一回到五姑妈家,玲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旁边还放着一个背包,看样子刚回来没多久。
“外公外婆感冒好些了吗?”玲玲问一一,盼娣端过来两杯温热的开水,“前天还给他们买了药送去,不知道吃了没有。”
“好很多了,那些药也吃了。”一一在玲玲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想把自己回来这大半年的经历都说一说。
玲玲端起水杯,吹开热气,抿了一小口,一一还在酝酿想说的话从哪开始,玲玲先开口问了,“小红上个月生了个男孩?”
“是呀,不过,小红那个老公,我看不是很靠谱。”一一不知不觉又开始发牢骚。
玲玲无声笑笑,“不会是人家占了你的房间,你为这个讨厌人家吧?”
“我有那么小气吗?”一一刚说完这句,想到自己确实不怎么大气,又稍作修改,“是啦是啦,我是有些小气,可那个小丁,也是太懒了……”
“你是认为,小丁住在你家,就必须多干家务活吗?”玲玲一点点地分析一一的不满。
“也不是,不管他们住哪里,结了婚以后,家务活肯定不是女的一个人的事。”
“那倒是。”玲玲也认同这观点,“又或者你对小丁还有其他方面的意见。”
一一坦言,“小丁这个人,老爱说得天花乱坠,但没有一点拿得出手的本事,小红就是为了他说话好听,才跟他结了婚,这一点,我很不欣赏。”
玲玲听得有点兴趣了,“不欣赏?为什么?”
“只靠甜言蜜语维持的关系,既肤浅又不可靠,我心中理想的爱情,是双方在思想上有共鸣,性格上合得来。”一一说这话时,眼睛不自觉地流露出憧憬。
“你说的太理想化了,现实未必能找得到。”玲玲深思地看着一一。
一一有些忧伤,她已经为现实放弃了很多,不能把所有理想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