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姞见时机恰好,若能再进一步,便能转危为安了,随即说道:“不足一月、又见傅大侠,不知伤可痊愈了?此次回阁路上,希之对大侠是赞不绝口、钦慕不已,说着来年定要让我带着去趟建康、拜访傅大侠,再呈上法器短剑昵。”
嵇姞一番话既有敲打又存心巴结,正中傅修心思,他习武已久、乃务实之人,对于清流文士那些虚无之言、长生飘渺之事本就无所在意,倒是法器短剑更为实在。
“嵇左使如此说,我可当真了。实不相瞒,此次奉征西大将军、临贺郡公钧令,邀嵇左使与聂女侠到建康豪戏樗蒲。”傅修爽朗地说道。
“待希之从师尊处取得短箭,约莫两三载、定去建康赴约。”嵇姞言道。
“左使快人快语,如此也不藏着掖着,我与杨道长此次专程造访玄微阁,却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阁主成全。”张天师啜饮一口茶汤,开门见山地说道。
“天师请讲。”阁主道。
“大谁璧之事,究竟是甚物事、或在或遗,天师道与青城派并无半分染指的心思。若江湖上有觊觎之人,也可给阁主一声承诺、愿协助肃清那些无妄之想。”张天师道。
“天师一诺,却不知玄微阁有甚回报?”阁主说道。
“听闻左使与贤侄皆有刀枪不入、万法不侵的道家护身法衣、还有那御空飞行的法器短剑,特此拜贺。”杨道长说道。
花娪娪脸上抽搐了一下,这两老道这就改弦更张,竟与武痴傅修一般想法。岂不知道家法器即便得了又如何驱使,一招不慎、反遭算计,图惹麻烦。
两人相互唱和,目的在此,嵇姞心中一动,微微含笑,故意试探地调侃道:“青萍微澜双剑与元气精血已然蕴养共鸣,即便送于天师道与青城派,也断无意义。若是为了件法箓罗衣,道长与天师若不嫌弃,我去换件衣衫,褪衣送与两位。”
“左使说笑了,老道并非如此。”杨道士说道。
“史太公曰: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汉书曰:宣帝循武帝故事,招名儒俊材置左右。两位老道只想听个故事。”张天师说道。
魏道濛环顾众人,心中不解、蓦然踟蹰。
嵇姞心道,原来打的是这主意,正是希之所谓的求缘得法,今日看来不割点肉怕是不得安生了,于是,缓缓说道:“希之,长者愿、莫敢却。你来讲这个故事。”
魏道濛极不情愿的说道:“小子攀赏华山之巅,一日、偶遇一阁中仙人,自称道家,说与小子有些机缘,传了小子一卷玄门器箓传,小子按图索骥,尝试无数次才炼得法器。”
“不知这道家仙人有甚不同之处?”张天师不假思索的脱口问道。
“仙人皓首白衫,其他不甚清晰,哦,那个阁好似,对,匾额上书‘玄妙观’。”魏道濛装作若怀忘却、又极力所思的说道,且故意说错了一字。
张天师与杨道士一听到玄妙观,同时腾地起身、面面相觑,踱了几步。过了数息,喃喃说了声:“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玄门道统,闽越之地、太康年间,有玄妙观。”
“天师、师伯,仙师言:道不远人亦不轻传、法不亲人亦不空出。”魏道濛遵从仙师的叮嘱,借用儒家、法家、道家之言融为一体,将仙师之意说出。
“道不远人、法不亲人,贤侄说得好,老道但求一观,嵇左使请吩咐。”张天师道。
“请以大道心奉承愿念,十载之内守望相助,三次出手莫问缘由。”嵇姞正色说道。
“天师道长,两位尽可宽心,玄微阁大多前朝避难后人,有些营生和江湖武力也只求自保,四百余年不曾有过一次悖逆大道、残暴杀戮之事。”阁主说道。
“阁主多虑了,玄微阁在江湖中的声望老道颇有耳闻。今次老道代青城派应下了。并送上家师上清妙易真人手抄《太平经》一卷。”杨道士郑重地说完,众人就见一黄衫道士捧着一个精致的木匣子奉到嵇姞手上。
“天师道愿与玄微阁交好,特将道祖《老子想尔注》抄本送于阁主,左使所说之事我亦应下了。”张天师说道,旁边道童将书卷呈上。
“如此,请天师、道长移步偏厅。”嵇姞说完,引两道至旁边一处偏厅。众人透过屏栏间隙,看着两人聚精会神的相互传阅手中的纸片,暗暗羡慕不已。
“阁主,老身见礼了。此行千里,只为结个秦晋之好。”姚姬妩媚甜笑道。
“不知阁里那位小郎有此福缘,正巧阿妹与希之近日也要成亲,不妨一起操办。”阁主温婉的说道。一句话把魏道濛说呆住了,这么快吗?不用再商量商量?他心中一阵窃喜。
他蒙蒙的想起嵇姞动情的样子,唇角滋漫着无法抑制的笑容。
听见姚姬说道:“虽有些惋惜,还是要贺喜小公子。”
傅修、花娪娪、黄帮主各自说道:“贺喜公子。”
“谢过姚宗主、傅大侠、黄帮主!”
“那就只能与阁主谈件买卖了。”姚姬卖了个关子,此刻满面愁倦地说道正题。
“姚宗主,请讲。”阁主道。
“愿出细绢五千匹为嵇左使与小公子成亲贺喜,求一件法箓罗衣。”姚姬道。
“姚宗主见外了,一件法箓罗衣我替希之应下了,秋冬时节希之便差人送至长安。只是财帛就免了,宗主山水迢迢的到此,这份情谊就抵得上万匹细绢了。”阁主轻言一诺。
“好。阁主的人情我仙乐宗就记下了。”姚姬说罢,开怀一笑。
身边的姚以沅适时地的咪笑密语道:“这下,小师妹外出闯荡,师尊便可安心了。”
姚姬轻轻一叹,低声说道:“这要死要活的性子,当娘的也是拿她没辙。也怪你们几个,平日爱给她说那些不着调的胡话,这倒好,魂都给勾跑了。”
姚以沅狡黠的宽慰道:“师尊就这一个淑媛,溺爱些也是人之常情。我瞧着小师妹可机灵昵,再有了这法箓罗衣,即便遇上两三个一流高手,也能万无一失。”
“这位该是声名广传的江湖帮张帮主了?”阁主看他许久不动声色的观望形势,想来此人绝非一般,兴许也存着趁火打劫之心,不知偃旗息鼓或是另有计较,试探着开口。
厅堂中,仅有花娪娪和此人只说了一语。江湖中,只闻其名、没甚特别的事迹,但能在今日到访,定不是籍籍之辈。
“江水之上、张清远,见过阁主。此次受花门主之邀,特来拜会。不知阁主能否给些薄面,与神箭门一笑泯仇怨。”张清远从容地说道。
“玄微阁与江湖帮素无交往、与张帮主亦是初识,这薄面不知有甚说法?还请张帮主赐教。”嵇姞望着七尺左右的中年汉子张帮主,见他身形微胖、面容敦厚,内息沉静似水、外在不骄不躁,于是,玩味地笑着说道。
“刚才天师、道长都喜听故事,我们江湖帮故事最多。大家若正事已了,我来给大家说几个故事听。”张清远起身一礼、煞有其事地说道。
“张帮主的故事可否稍后再说,老道还有一言向贤侄请教。”杨道士说着一揖,三人刚好已走出偏厅、随即各自回座。
“老道长但说无妨,消遣一乐的故事早些晚些讲都无妨。”张清远神色淡然的说道。
“贤侄,嵇左使手中的玄门器箓传是贤侄誊抄的吧?”杨道士语气肯定的问道。
“确如师伯所言,是师侄字迹太过潦草了麽?”魏道濛说着,心里泛起狐疑。
“公子誊抄、汉隶字迹工整,玄门器箓传亦是玄奥无匹、令老道我如混沌蒙昧中感悟大道灿阳、获益匪浅。只是公子或许不知,道家仙人所书经卷上含无上大道机蕴,观之则无执无为、心神豁达、念头通透,故而翻阅者愈多则大道机蕴愈少。杨道长之意乃是公子誊抄时玄门心法诀应当是刚刚入门,只见文字、而无道法,公子若是将玄门心法修练至随心所欲、无为无不为之境,则誊抄之经传能再现半成大道机蕴。”张天师解惑道。
“原是如此,谢过天师教之。”魏道濛诚挚道谢,嵇姞心中一凛,原是如此啊。
“我观贤侄,吐纳自然、气息绵长,三魂安若、七魄健达,体内似有隐隐先天元炁,现下玄门心法应是已然大成了。倘是当初非有道法机缘,仅凭此抄录的文书纸片,即便天资聪颖、勤练不倦,三载方能入门、五载才窥小成、十至二十载或有公子如今的大成水准。”
杨道士说完,嵇姞忽然想到了大姊,依杨道长所言,自己是沾了传功同修与共练的光了,那姊姊练此玄门养炁诀怕是要到四五十岁才能大成,嵇姞心中莫名地有些焦躁。
“师伯所言,小子受教了。”魏道濛说道。
“小公子,我与道长以大道心奉承愿念,一观仙人手书玄门器箓传,任何约言,公子尽可说之。”张天师说道。
魏道濛看着嵇姞,想请她帮拿个主意,嵇姞又眸波回传,让他自决,魏道濛只好勉强道:“天师、师伯,三载之内,左使姊姊会传书信,约言时日再来阁里一观,不知如何?”
闻言嵇姞心中柔软酥甜,阿娘观人从无偏差,临走,还不忘给小女找个如意小郎君。
“如此甚好!一言已定,我与道长只待左使书信、所应之事亦请玄微阁传唤。”张天师说道,此时,两位老道长心中郁垒已消、相顾爽快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