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母亲

在我们家母亲是无可争议最受爱戴的人，她的所作所为让每一个人都心存感激。我们无法想象她瘦弱的身躯能释放出无尽的亲情能量，似乎骨子里对世界上每一个人都透着善意，灵魂深处不断地散发出的人性之光芒。

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挂着吊瓶；目光暗淡，面黄肌瘦。我从未想到一个人居然会衰老的如此之快，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到她的时日不多了，本能的喊了一声“妈…”便不顾一切的扑了过去，崩塌的情绪让我忘了应该抑制自己的行为，“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她对我的到来似乎感到意外，十分激动的看着我，面部肌肉带着老人特有的僵硬感，用没有点滴的手无力的怕打着我的后背，轻声细语的说：“小九别哭，妈妈没事，妈妈没事!”

与此同时，有人在一旁小声提醒我说:“小九，干什么呢？”

我如梦初醒，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样失态，随即收起了哭声，把扎在妈妈怀里的头抬了起来，和母亲无声的近距离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仿佛彼此一下子变得十分陌生。

时间改变了一切，生存拉开了距离。我心中默默的感慨：妈妈，您老了！母亲也一定同样这样想：孩子，你成熟了。我们都不再是曾经的自己，但情感的记忆却没有改变，生命历史的悠然和必须面对的现实激烈的碰撞在一起，无论是拒绝还是接受，都让命运的情感迸发出层层波澜。

我把装钱的信封塞到了母亲的枕头下面，希望我们两的伤感都能得到一点慰藉，但母亲坚决摇头说不要，无奈她已经不具备起身退还的能力，人到了力不从心的时候只能听天由命。

我的一生之中，真正用灵魂与母亲相处只有这段日子，尽管时间不长，却在生命的记忆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既幸福又痛苦，既遗憾也满足。

我们聊了很多很多，大多都是我小时候留在她记忆中的故事，她用慢条斯理的语调和我一起回忆，眼角常常含着幸福的泪珠，那滴泪珠总会在她心满意足的回忆后伴着微笑从眼角滚落，她不经意的用手轻轻擦拭一下，便说要休息一下，闭上眼，似乎要从梦中找寻美好的时光。

她的皮肤一直不错，和同龄人比细腻光滑。尽管又老又恶疾缠身，但韵味犹存，至少在我的眼里依旧美丽。面对着我最爱的人，我总喜欢在的熟睡的时候仔细端详她的面容，我不能想象我失去她会怎样，这是我一辈子都不想离开的人。

然而，所有的情感最终都会被生存的现实轻而易举的打败，活着早已经成为我们彼此心中的绝对真理。无论万般不舍，还是心中藏着多少歉疚，也只能含泪与病重的母亲离别。单位一催再催，我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根本没有勇气与母亲告别，望着她熟睡在病床上瘦小的身躯扭头离去，盈在眼眶中的泪水猛然洒落在病房的地面上，星星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