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锁说卢达现在有女朋友了,看照片跟江菱还有点像。江菱又是一阵大笑,说挺有意思的,他女朋友也一定是大学生了,不过现在大学生也不像以前那么稀奇了,她们那里也有很多女大学生兼职,大部分只陪酒,很少出台。
“我听刘光说过你工作的事,现在还在那儿吗?”
“在啊,我也不会干别的。怎么,你觉得不好吗?”
贾锁连忙说没有没有,挺好的,心里却还是感到了一丝不适。江菱看着贾锁笑了一阵,贾锁听她说的那么坦然,笑得又那么肆无忌惮,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他想核实下刘光说的她只当领班不出台的事,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两人在汽车南站下车后,江菱叫了一辆出租车,十来分钟就到了仲景桥头的“白记烩面城”。走到楼上的包间后,他们看到老黑和另外五六个人已经早早地到了,都是他们小学和初中时候的同学。
老黑看到江菱和贾锁进来,立即迎到门口,大声说时隔多年,终于再次见到柳街的街花了。江菱双手交叉着垂在身前,笑容满面地问,街花指的是她吗,谁给封的。当然是我封的,老黑一边说一边让江菱和贾锁坐在自己的两边,其他同学也都坐了下来。贾锁问这里是不是以前的‘艳阳天’,他记得跟卢达和他高中的同学一起来过。老黑说是,不过艳阳天的老板涉黑被逮了,现在老板换成了白哥。
“那你老黑涉不涉黑啊?”
江菱一脸笑容地看着老黑。老黑哈哈哈地笑了一阵,说菱菱同学说话还是这么直来直去,他虽然叫老黑,但一点也不黑,尤其是在美女同学面前。江菱说别扯了,今天这么多老同学聚一块,黑老板准备请大家喝什么酒。老黑说赊店元青花,咱们这儿新出的酒,政府领导招待都用这个。说完,老黑立马叫人搬来一箱,又催促服务员赶紧上菜。席间,有同学问江菱消失了这么多年,去了哪儿。江菱说就知道大家要问这个,索性一股脑说了出来。她问大家记不记得那年一个老太太找她爸看病后死了,没过多久她爸就被警察带走的事情。
“记得,那件事情轰动一时。”
江菱继续缓缓地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老太太后来被拉到市医院做了鉴定,结论是动脉夹层破裂致死。江医生当时误以为她是心梗,给她开了阿司匹林,老太太吃完后加快了血流速度,间接造成了夹层破裂。最终,法院认定是一起医疗事故,判了江医生两年刑。
听到这里,大家收起了笑容。江菱往下继续说,她跟着她妈妈去了BJ附近的HEB省京安市,投奔到她舅舅家。一年多以后她父亲出狱,但他没了行医资格,很长时间都没找到工作,还是她当派出所副所长的舅舅把他介绍到了当地一个刚开张的私人诊所里打工,后来他们全家就一直生活在那里。这事,她最早见到刘光的时候跟他讲起过,贾锁说他和卢达都听刘光讲过。
那个诊所的老板叫杨森,今年应该有六十多岁了,BJ黄村人,他老婆是赊城老乡,邓县的。很多年以前夫妻俩就被BJ、河北、河南一带的人称为‘神医’,听说还上过电视,出过书,做过中央领导的保健医生。他们在京安市开的那个诊所专门治疗不孕不育,据说效果很好,名气很大,BJ的人都要跑到那里排队,有时候需要排一整夜。说到最后,江菱说以后大家谁要有这方面的需求,她可以介绍到京安去找杨神医看看,BJ、天津的很多人特别信他。
说到这里,江菱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老黑问江菱在那边干什么。江菱说杨神医的儿子在京安高新区开了一家KTV,她在那里上班。由于她爸本来就是医生,在他们诊所里帮了很多忙,所以他们一架对她还比较照顾,让她在KTV里当领班。
“领班,你们懂的,就是带一帮陪酒的姑娘。
“你们那KTV是荤的还是素的?”
老黑瞪了问话的那个同学一眼,让他别扯淡。江菱却毫不在意地,说当然是有荤有素了,哈哈哈,老同学面前没什么可装的。
“不过,我可是只当领班,既不陪酒也不出台,你们别把我也想歪了。”
江菱又是一阵大笑,刚刚问话的那个同学说江菱在咱们同学们心中都是女神一般的存在,绝不会往歪了想。江菱说,想歪了也没关系,她都无所谓。贾锁瞄了瞄神采飞扬的江菱,感觉心情有些复杂,他扭头对老黑说,菜上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
老黑站起身,往自己的高脚杯里倒了半杯酒,端起来说自己先开个头。他说今天老同学们聚在一起,首先是要给上学时候最美的女同学菱菱接风,消失了七八年,一回来就找大家,说明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女中豪杰。其次,是给小时候最仗义的贾锁同学压惊,他是听了自己的话才回来的,结果在路上让人把头给打破了。第三,他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他们的房地产公司已经注册完成,名字叫“赊城市同强建筑安装有限公司”,而且地也已经买好了,马上可以开发建设。他喝三个,倒两个,剩下的大家看着办。
老黑端起手上的半杯白酒一饮而尽,又倒了半杯,仍是一口喝掉,接着倒了第三个半杯,放在桌子上。然后,他拿着酒瓶,转向右手边的江菱,把她面前的高脚杯拿起来,倒了小半杯,递给江菱,说:“来吧,老同学,第一个你先喝了,我再给你碰一个,好事成双。”
江菱接过酒杯,站起身来,说老家果然还是这倒酒的习惯,怪不得外面的人一说起老家喝酒的规矩,都笑话我们不地道。不过,今天老同学难得见面,也就不管地道不地道了。江菱一仰头把酒喝了。老黑又给她倒了三分之一杯,然后拿起自己的酒杯跟她碰了一下,两人再次一饮而尽。在场的同学看到江菱喝酒的豪爽劲,都鼓掌叫起好来。
老黑给江菱倒完酒,坐下来招呼让大家吃了会儿菜,然后又站起身从贾锁开始,顺时针给大家倒酒,每个人都倒了两杯,一圈下来两瓶白酒就没了。其他人也如法炮制,轮流站起来倒酒,每个人都是自己先喝三个,然后从江菱开始,给其他人也都再倒两个。第四个倒酒的一圈还没过完,贾锁就顶不住了,靠着椅子上睡了过去。
贾锁醒过来的时候,正在躺在酒店的一张床上。房间里开着灯,窗户外面漆黑一片,只有不远处的河面上有点点的灯光在闪烁。他看了看手机,发现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他从床上坐起来,仍是感到一阵头晕,于是用手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开始努力回想中午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阵,他似乎想起了点什么。他拿起手机,翻了翻通话记录,找到了一个京安的手机号码,他已经记不得是怎么存进去的了,只有模糊的印象是江菱送自己到酒店的。贾锁拨通了那个号码,那头果然传来江菱的声音,问他醒了没,怎么样。
“我这是在哪儿,你把我送来的吗?”
“是啊,这是我住的地方,白河边上的王府饭店。”
贾锁听了一愣,说王府饭店的房间价格很贵,他打工一个月挣的钱也住不了几天。江菱让他不用管房费的事情,她在隔壁房间,一会儿过来找他聊。贾锁挂掉电话,赶忙从床上下来,跑到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刚洗完,门铃就响了。贾锁打开门,江菱笑嘻嘻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窗户边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看着贾锁,嘲笑他酒量太差劲。
贾锁说老黑他们那种喝法,谁也扛不住,一圈下来半斤了,三圈就是一斤。江菱说她就扛住了,而且把他们全都喝趴下了。贾锁说她是KTV里练出来的,她可比不了。
“不扯这个了,你是真的要跟着老黑干了吗?”江菱点上一根烟,一边抽一边说。
贾锁说当然是真的,他实在不想再去工厂里缝衣服。江菱说,要不跟她去河北,到KTV里当个服务生,没准将来还能混个客户经理。贾锁不知道江菱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他说他都答应老黑了,不好意思再反悔。江菱说,老黑那摊子事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好干,以后免不了要动手动脚。贾锁说卢达也曾提醒过他,他想既然回来了,就先干一段再说。
“也行,等你不想干了,再联系我,随时欢迎到我那儿去。”
“谢谢你,这么多年了,还能想着我。”
贾锁看了一眼江菱,然后把头扭向一边。江菱笑了笑,抽了一口烟,说他们两个俩谁跟谁,上学时候就是同桌不说,她偶尔还会想起那年在面粉厂的发生的事,为了救她,贾锁差点拎着板砖砸了老黑。贾锁说他都想不起来了,江菱说她可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江菱说完,掐灭了手中的烟头,站起身来同贾锁告别。
“我明天一大早的飞机,以后多联系,要是在这边干不下去,就去京安找我。”
贾锁“哦”了一声,问她你明天怎么走,他开摩托车送她。江菱说不用,她直接打个车就到机场了,房间的账她已经结过了,让贾锁明天直接退房就行。说完离开了贾锁的房间。贾锁走到窗前,坐在江菱刚坐过的椅子上,那上面还留有她的温度,椅子旁小圆桌上的烟灰缸里是她抽剩下的烟头。贾锁呆呆地坐了一阵,又站起来,转身看着窗外。
白河两岸出现了很多高楼和塔吊,岸边的灯光比过去亮了很多,说明这个他从小就向往的城市正在发生显而易见的变化,它在变大、变高、变得更气派。伴随着城市发生变化的还有贾锁今天见到的儿时伙伴老黑、江菱以及刚刚一起从江苏回来的卢达,他们跟小时候相比,除了身高相貌的变化外,更重要的是似乎在很多方面都已经跟自己不在一个层次上。他感觉他自己已经被这个时代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就像他父亲贾老四在他十三岁那年抛弃了他们全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