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2:04 消失的木头人(2 / 2)墓木首页

因为姜末要转学了,所以这间宿舍便暂时成为了一间无主的空房。

虽然门是锁的,但大门旁的那两扇窗却没锁。而且现在还是暑假时段,偷溜进去的难度并不大。

他悄无声息的翻过窗,稳稳当当的坐在门下的死角里。

他又发了几条消息,才关掉了光屏,抱住双腿,抬头望向眼前那扇通往阳台的玻璃门。

门外漆黑一片,只有几盏路灯正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待他彻底冷静下来,他才又感受到了左脸的滚烫。

他盯着那朦胧的光晕,脑子里一片混沌。

其实他有点后悔刚才没能将他妈抱得更紧一点,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他抬手看了一眼光屏,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于是他便将头埋进怀里,静静的等着。

等待的时光总是漫长而又无味的。

但因为期待,所以忍耐。

亚麻灰色的头发在一片静谧中仿佛也变得没那么惹人注目起来,他一动不动的悄然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睡得极沉,却也一觉无梦。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猛的惊醒,抬头看向手里的光屏。

只一眼便让他慌了神。

刚刚那一觉花去了他近5个小时的时间,还有差不多5个小时,仲阳就要升起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住他的全身,他颤抖着点开姜末的头像,按下了那个曾经来过无数通通话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是空号。”

这一刻,贴在左脸的光屏仿佛变成了一块刚烙好的铁片,使他之前被平安生扇过的那个地方又开始变得滚烫起来。

他木然的挂断了通话,打开微星中那个置顶的聊天框,鼓了好大的勇气才发送了一条消息:

“你在哪?”

“对不起,您所发送的用户已注销。”

只一瞬,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便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那情绪如同一只吞天吐地的海底巨兽,掀起的海啸肆无忌惮的贯穿着他全身的每一处,可他却感到无比的滚烫,就像烈火中正在淬炼的白银,变得柔软而破碎。

他似乎忘了呼吸,像魔怔了一般,一直不断的给姜末发着信息,直到光屏的电量耗尽,彻底收了回去。

天边开始泛白,仲阳即将升起——新的一天就要到来了。

他盯着空荡荡的双手,再也没有其他动作。

他们几乎计划好了一切,可直到现在他才发觉,他居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在哪里。

他只知道,只要跟着姜末走,或许就能交到新朋友,或许就能过上平凡的生活了。

可为什么,最后偏偏就是这种结果了呢。

一滴滚烫的泪珠悄然滴落在他冰凉的手上,穿过了他的指缝,缓缓滴落至地面,慢慢的随着时光,一起走向了“远方”。

如果他能看到此刻的自己,他会发现,现在的他犹如一具没有维子的躯体,双神暗淡无比。

良久,他才动了动早已僵硬的双腿,抬脚走向这间宿舍的浴室里。

他很庆幸这间宿舍还没有断水,至少他还能在那洁净的浴缸中放满整整一缸的清水。

接着,他就这么穿着所有衣服,毫不犹豫的踏了进去。

微凉的清水终于冲淡了他身上那滚烫的热意。

他将整个身体和下半张脸都浸入水中,徒留眼睛和鼻子露在水面上,就这样又一次沉沉睡去。

直到傍晚,一辆呼啸的救护车才进入了这座学府之中。

他的身体已经被水泡得浮肿不堪,唯有那还在微弱跳动的心脏是他还活着的证明。

他被迫换了一具新的身体,换上了平安生顶着巨大的压力瞒天过海后特意从圣命院那要来的一具完全具有银岸人特征的身体——毕竟还未满18岁的他是不被允许变换任何外貌特征的。

同样的脸,不同的发色和眼眸,他终于不再“与众不同”,他终于“平凡”了。

可他却在醒来后看到自己的一瞬间就开始疯狂的破坏这个来之不易的身体。

有一次,他抢过一个并不算锋利的水果削皮刀,抬手就猛的往脸上和头上刮去。

虽然处处没中要害,却刀刀划破了血皮。

平安生实在没办法,只能再带他去了一趟圣命院,又换回了他与众不同的外貌。

而自被换回来后,他却突然又性情大变,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胎。

他的成绩逐渐一落千丈,每天好像除了吃饭就是在玩乐。

他还打了耳洞,纹了纹身,改变穿搭,改变了身上的一切一切,彻底告别了曾经那个听话而稳重的“好学生”平凡。

他甚至还放下了他的自尊,心甘情愿的跟在秦天昊身后,成了他的“熟人”之一。

只不过,虽然他学会了怎么玩,学会了怎么吹牛,学会了怎么拍马屁,但他却始终不肯抽烟,也不肯喝酒,更不参与“游戏”。

因为他一直想做的事情,是将“游戏”彻底撵出他的世界。

所以只有这样改变,他才能算是一个“合众”的人。

于是他一边表面帮着秦天昊“耀武扬威”,一边又在私底下偷偷靠刚学会的“交友技能”收拢人心。

在秦天昊做“游戏”时玩失踪,在被“游戏”的那边加以帮助并收集证据。

直到他上了初学五年级,秦天昊满了18岁,而他也集全了所有有力的证据和投诉信后,他利用了法律和适当的舆论,将秦天昊给永远的“送”出了银广学——他被永远的退了学,并且还只能在特管所里完成下接下来的学业。

或许秦天昊这辈子都不能想到,送他入“牢”的,其实不过就是他众多“熟人”之中,那个最不可能有反抗能力的灰毛了。

所以反抗不是没用的,这次平凡绝不会再躲猫猫了。

他就这样以他自己的方式,取代了秦天昊这个“霸主”的位置。

赵欣希曾在他床边问他,为什么他就是不肯听话,也不肯好好学习,就是要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混混。

他沉默了很久,才淡淡的回了一句:“因为我并不想死,可他们却觉得我不配活着。”

说完他便抬手裹紧了被子,任凭赵欣希怎么追问也不理。

而这,既是他醒来后和他们俩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直到他满18岁后,初五下学期的他偷偷的提前一年参加了铭麾一所非常优秀的艺术太学院的单独招生考试,并以优异的成绩被破格录取了。

巧就巧在,政府还给他这个“与众不同”的异类提供了户籍地的选择。

于是他便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他从未踏上过的铭麾,并在四等级区的外区里获得了一栋只属于他的小别墅。

他就这样彻底斩断了一切后路,时隔一年,他再一次成功的“孤立”了所有人。

他将小别墅的外观装饰得五花八门,却选了最合他心意的黑白灰内饰。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想不开,泡坏了脑子,所以才性情大变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他自己选择戴上了那副怪异的面具,是他一直在装疯卖傻。

再到后来,他不再惧怕这跟随了他一生的“与众不用”,而是以此为荣。

在铭麾独自生活的这几年,他的天赋使他提前两年就修完了太学的所有课程,提前毕了业。

但他很少会回铭麾的那个小别墅,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铭麾的延金里。

因为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他在延金的那家清吧——东到西正酒吧里遇到了那十一个同样落魄的兄弟们。

他们一个个的年龄都比他要小上一些,大多数人给他们贴上的标签都是“怪胎”,是游手好闲的“混混”,是未来没有希望的“废柴”…

但在平凡看来,他们会为了给鸟“让路”而突然停下,会因为怕公园里的假鱼会被“钓走”而每天去喂鱼…他们只是不擅长学习,不擅长循规蹈矩,他们并不是混混,而应该是同他一样,是一帮“与众不同”的艺术家。

于是他们就这样结拜为了兄弟,以平凡为“榜样”,发誓要一起同生共死。

一级选拔开始的那一天,他们几个正在这家清吧的一个包间里庆祝他们结为兄弟的两周年纪念日。

可事实上,他越是和他们关系亲密,他就越想逃离这段特殊的友情。

因为他觉得,戴上面具的他再也不配拥有纯真的友谊了…

因为他清楚,一旦他摘下面具后,所有人又都会迅速的离他而去…

因为他明白,他再也付不起真诚的心了。

梦的破碎一定是有声的。

一切都会破碎,包括那颗曾经滚烫无比的真心。

他的心,早就融在了那缸清水中,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