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院的二?层露台上,裴羁突然听见那刻骨铭心的声音,如遭雷击,急急望过去。
庭院中,张伏伽认出了苏樱,惊讶着问道:“你?为何在此?康白呢?”
“放开!”苏樱狠狠甩开拉扯的护卫,抬头,于重重飞檐之后?,对上裴羁焦灼的目光。
隔得很?远,他消瘦的身影大半被?飞檐遮住,但探身向前的姿态那么紧绷,让她只看一眼,便已知?道他此刻有多?么担忧恐惧。
心里涌起复杂难言的滋味,似悲似愁,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但此时,决不能让人发现他们的关系,否则她就会成为制约他的软肋,无论?是他还是她自?己,都?不会好过。苏樱转回头,向张伏伽又走几步:“阿摩夫人命人去会馆带儿过来的,并未准许康郎君跟随。”
张伏伽皱眉。这?个带字用?得太古怪,难道不应该是请么?不由自?主?追问道:“她要你?来做什么?”
“儿也不知?。”苏樱向他紧走几步,“去了许多?护卫,围住会馆不许人进出,只要带儿过来见老夫人。儿有些害怕,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老夫人,若是无意中冒犯了,千万请老夫人原谅。”
露台上。裴羁大半个身子已经探出阑干,午后?的热风鼓荡着吹过,整个人摇摇欲坠。隔得太远,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只看见一个侍婢飞快地跑进了偏院,是去通知?张法成的,他贼心不死,又掳她进府。
一霎时想起私宅中那些惨死的女子,目眦欲裂。
庭院中,张伏伽挥手斥退了想要拉扯苏樱的护卫,沉着一张脸:“你?是说,阿摩夫人强行带你?来的?”
“大哥!”远处一声唤,阿摩夫人急匆匆走了出来,总觉得似被?人盯着,下意识地抬头,看见客院高耸的飞檐下惊鸟铃摇摇晃晃,响出悠远的铃声,并没有人,但她总觉得,似乎裴羁在那边看着。
快步来到张伏伽近前:“大哥,我请叶画师来为我作画。”
作画?张伏伽皱眉,上次康白明明白白说过着急完婚,为什么才过几天,又用?同?样的理由把人带来,甚至还出动了护卫围住粟特会馆?粟特人在沙州为数不少,康白的影响力更是不容小觑,这?么做,难道不是挑起矛盾,使各族不睦么?沉声道:“叶画师还着急与康白完婚,你?换个别的画师吧。”
“大哥,我是为了寿成,才特意请叶画师来。”又焉能放走她?她的直觉不会错,这?女人跟裴羁有关系,方才多?半是裴羁在露台上看着。阿摩夫人忙道,“他也受邀去千秋节,不知?奉献什么礼物合适,我想着让叶画师画几幅经变图,让人赶着绣了送过去,也好不失礼数。”
片刻之内,竟两次搬出张寿成,来换他心软同?意。内中必有蹊跷。张伏伽抬眉:“你?那里还有法成时常来往,叶画师一个女子,不方便,东跨院还空着,收拾出来让叶画师先住那里吧。”
东跨院挨着他的住院,稍有动静便能听见,却是不方便行事了。阿摩夫人一阵懊恼,还想再说,张伏伽已经叫来管事吩咐了,阿摩夫人忍着气:“好,听大哥的。”
边上,苏樱松一口?气,福身向张伏伽行礼:“多?谢节度使关照。儿孤身前来,康郎君必然十分担忧,能不能请节度使派人知?会康郎君一声?”
康白与张伏伽有旧交,一来一回传话,自?然会告知?更多?内情,有康白出面指证张法成,却比她这?个陌生?人更有分量。
“好。”张伏伽摆摆手命人去了,看向阿摩夫人,“作画的事我来安排,你?不用?管了。”
阿摩夫人咬着牙,此时已然明白是苏樱险中求胜,万想不到看着娇弱无用?的一个,竟有这?般胆色!下意识地又向客院露台上一望,飞檐后?空无一人,但这?般手段行事,总让她觉得与裴羁,有几分相似。
露台上,裴羁死死压下焦灼,隐住身形。
额上森森出了一层冷汗。不能被?人发现他们的关系,否则一定会陷她于更大的危险。但也决不能让她留在府里。今天张用?来时,一定要送她走。
耳边听着下面没了动静,裴羁终是忍不住,从飞檐后?探头。
东跨院,苏樱心中一动,抬头。
飞檐后?衣袂一闪,四目相对,只是一瞬,各自?都?已回头。苏樱心中涌起无数难以言说的滋味。从前恨他,躲他,却不想到再相见时,却是同?时身陷囹圄,隔着咫尺天涯,遥遥相望。
廿六条街。
吴藏匆匆赶回来,身上犹自?染着血:“张法成的人往吐蕃方向去了,我人手太少,没能全?部拦住,在其中一个人身上找到了一封密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