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纸们组成了路,微粒摆弄了几下,想看看贴纸能不能撕下了。
它们不是纸质的,更像是电子薄片。粘得非常牢固,根本无法撕下来。这是不是和那个无形屏障材质差不多?毕竟是从它身上弄下来的,总该有些相似的地方吧。
微粒找了个比较空的位置把自己的贴纸贴上,然后踩着贴纸“过河”。
要是没有这么多贴纸该怎么过去?它会变成移动电梯吗?这个过程中,微粒随意找了些问题思考。他只是想想,对问题本身并不关心,也不在乎答案是什么。
过了这条路,里面是更完整的场景。但还是有明显的断开处,就叫这里贴图区好了。
贴图区的贴图是立体的,有着比较真实的触感。铺满贴图的莹白的半透明细草摸起来的触感有些像狗尾巴草,还带有一种类似弱电流的微妙刺激感。这块贴图高高翘起,卷到了侧面的天空。天空则是由许多不同的贴图拼接而成的,主体颜色为绿色。
“我没有背弃自己的家乡。即使我常常唾弃它,即使我厌恶它留给我的烙印。”一个鲨鱼头站在那里激动地高谈阔论。半透明的圆滑弧线包裹着这个鲨鱼头,弧线组成一个比较胖的“?”,现在有些发红。“当然,我不能说我没有想过彻底断绝与它的联系。但我最终没有那么做。”
断绝是个好词。微粒双手插兜,在心里反复品味这个词语,心情都变得美妙起来。
“你对自己家乡的感情可真复杂。”一位看起来有二十来岁的,戴着眼罩的青年眯着眼睛打量着他。然后他特意把眼睛睁大,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不,你其实主要是在讲自己。你是在夸耀自己,还是在为自己感到羞耻?”
“都是。不如说我的感情只会更矛盾,更复杂。”鲨鱼头冷笑着回答道。
他张开“双臂”,大声说道:“我虽然一直在说我的家乡不好,但其实很满意它的。因为它毕竟是可以冠上‘我的’名号的。你能懂我想要炫耀自己的一切的心情吗?哪怕它们是不堪的。”
“我懂,我懂。毕竟生命总归是会自爱的。”一位白色长发扎成高马尾的高个子女士,轻佻地说着正确的话语。
一双看起来充满锐气的眼睛此时有些迷蒙,她手上还攥着一个酒瓶,眼见就要被捏爆了。
那位女士也注意到了这点,于是她抢在瓶子被自己捏爆前砸碎了它。“呵。小样。”她洋洋得意地念了一句。然后躺在地上喊道:
“你们继续啊!聊啊,都能聊!”
说完后这位女士便进入了梦乡。当她不再出声,场面顿时寂静了下来。
“喂,鲨鱼。”微粒开口打破了这种静默。“你到底在对抗什么?又为什么不断绝那种牵绊?”
“我对抗什么?我对抗着一切使我不为我的东西。”就在鲨鱼头情绪激昂地说出演讲的第一句话时,一声嗤笑打断了他。
“装腔作势。”一位有着海带般卷发的男士语气低沉地说道。
“嘿,不要打断别人说话啊。多不礼貌。”微粒嘘了一声。然后微笑着道:“请继续吧。”
鲨鱼头咬了咬牙,弧线越发红润。“我的家乡……我的家乡。呵,我的家乡会切下我们的实须,做成干子拿去买。”
他刚说完,就有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像是“感觉会挺好吃”一类的。
微粒很捧场地啪啪鼓掌。“很棒。很实在。伤害波及自身了当然要挺身而出。为具体的利益行动是最有利于发展的。”
“家乡是不会动的。毕竟它又不是一个有生命的东西,它只是一个概念。”一位个子很矮的衣服堆开口道。
她从帽子下方的缝隙中伸出一根触手上下摇晃着。“啧啧,你不会连这个都没搞懂吧。伤害你们的是不合理的制度,建立这种制度是因为有利可图。而你们会对这种制度不满,是因为你们没有分到权利。”
“然后呢?关于切断的问题呢?”微粒连忙抢在鲨鱼头回答之前问道。
“我知道,我搞得懂。它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了,就算切割它不会带来疼痛,也会让我感受到强烈的失去感。所以不如利用它,让它成为我身上的一块毒瘤。我既想用它来恶心他人,让他们多少感到不适。也偶尔会把它当作高尚的凭证,像刚刚那样想着自己不曾背弃故乡,甚至还幻想过拯救它。”
真是不够干脆的鲨鱼生啊。他甚至到现在都不敢细提家乡的具体情况。当然也不排除他是个好演员。
一个眼珠子堆站起来对鲨鱼头行了一礼,向他示意自己想接着他的话头说点什么。
“我没那个勇气在这里深挖自己。只是陈述一下自己观察到的东西。”
她闭上一半眼,又睁开。“我们未免都太像人类了。明明心是野的,却都选择了远离疯狂,皈依文明。”
“这是违背生物本能的,但又是不够主动的。这样就只能说是一种新的本能,违背本能的本能。所以为了找到些什么,来仔细研究一下疯狂吧。疯狂是在冲突中偏离自己的过程。是对于已经选定的道路不顾一切的想要扩张。是一种情绪,一种愚蠢。是一种不明所以,一种无知。是一颗没有未来的心。”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疯狂是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所以为什么我们认识到的疯狂会是差不多的?”
她的话语惊醒了微粒。对啊,一切都正常实在太不正常了。
之前竟然都没在意,为什么这些家伙都有着统一的价值观。这样根本不像外来者,只是换了一个外形的人类而已。
还是说,智慧比较高的生命在这些方面都会有些相似吗?这样简直就是在一个书写好的故事中。由于这位作者受限于个人经验,难以完美描绘出自己从未亲身体验过的事物。
眼珠子合集的话让这里出现了骚动,似乎有不少人,啊不对,不是人,被这个现况吓到了。
“我要离开这里。”在这种情况下,微粒产生了这种冲动。不是因为眼睛堆的话,而是因为鲨鱼头的话。没能断绝掉的故事让他跃跃欲试,像现在就切断些什么。
微粒来到贴图的边缘,灵活地用刀把口子划的更大。然后纵身一跃。
微粒没能掉下去,有人一把拉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