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姑娘,这样的活还是交给我来……”
“不!”
紫苏坚定地摇了摇头,道:
“公子,我明白您的担心,但紫苏可以告诉您,不用担心的,紫苏对这些贼人恨之入骨,这些尸骸,紫苏将之碎尸万段尚且不及,又怎么会惧怕?就让紫苏来帮您搬吧!”
“那…多谢了!”
安仕黎点头答应了紫苏。两人协力搬运这些尸骸,果然省力了不少。他是一个男子,但他在独自面对繁重的事务一样会感到吃力,而多了一个女子帮助他,他虽想逞强,却也不得不承认的确轻松了很多。安仕黎很难不感叹那些将女子从手边事物推开的“伟岸丈夫”们是否有些太过自大了。
将尸骸搬完后,安仕黎坐在一旁的草地里休息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并用手扇着风,脸上是不停滑落的汗珠。
紫苏看着安仕黎这样疲惫的模样,担忧地对安仕黎说道:
“公子,要不紫苏去给您端一碗水吧?”
“啊?不必不必!小事而已,仕黎无恙。”
听到紫苏要给自己倒水,安仕黎本能地微笑着拒绝了对方,他还想向对方展示自己能坚持得住,就从草地上站了起来,结果他这不站不要紧,一站,果然就出事了。他站起后的瞬间感到脑袋一昏,眼前一黑,双腿也软了下去,直接便往地上一倒。
“公子!”
紫苏连忙上前搀扶起了安仕黎,安仕黎勉强从强烈的眩晕状态缓解一二,又开始了逞强,对紫苏摆了摆手。
“我…我没事…没事的。”
“公子您……”紫苏看着安仕黎故作坚韧的模样,不知怎的眼角竟泛起一丝湿润,这次她坚决不再听安仕黎的话了,她对安仕黎说道:“您别动!紫苏送您回屋。”
“啊?”安仕黎本想拒绝,可看着紫苏那略带怒气的一瞪眼,逞强的话语就被他咽回了肚子,加之他确实也走不动路,便答应了紫苏,“好…好吧!麻烦紫苏姑娘了。”
“您可以叫我苏儿。”
“哎?好…好的,苏…苏儿?”
安仕黎结结巴巴地叫着,紫苏的脸上则露出了明艳的笑容,就连脸上的伤口都似乎消失不见。
“嗯,公子。”
紫苏轻盈地微笑着。
安仕黎被紫苏搀扶进了屋里躺下,紫苏判断安仕黎这是过劳后的脱力,喂一碗糖水或许能缓解症状。不光有紫苏在照顾安仕黎,别的女子得知安仕黎过劳晕倒后也都跑来看望,包括卫广也暂时放下了手里的活,前来查看安仕黎的情况。
卫广推开便看见了躺在床上清醒着的安仕黎。
“哟!没死呢!看起来还挺不错的。”
安仕黎不禁白了卫广一眼。
“闭嘴吧!有你那张晦气嘴,我离死也不远了。”
“哈哈哈哈……”卫广笑着,“得了吧!谁让某人身体不过关?要是让我来,三两下就收拾好了。”
安仕黎轻轻“哼”了一声,不再往卫广方向看去。
但最吸引卫广目光的可远远不是躺在床上的安仕黎,而是在安仕黎一脸关切、认认真真地在床边给他扇风的女子们。
卫广赞叹道:
“小人艳福不浅,能得那么多佳人伺候,怕是给你小子美坏了吧?”
安仕黎脸颊一红,把脸偏向了墙壁的方向,低声嘟囔道:
“哪…哪有?卫兄你休要胡说!”
“哈哈哈哈……”卫广边笑边摇着头,“行行行,我胡说,我不对,您老慢慢享受您的服务吧!”
卫广转身要离去,安仕黎这才想起卫广要是走了,这房间不就只剩下自己和一众女子了吗?他本想叫住卫广,可卫广早就没了人影,这令安仕黎越发地不知所措。
安仕黎本来是十分的不好意思,但柔和清凉的风拂过他的身子,确确实实令他很是轻松与舒服。于是他就开始思索起来:想来他先前执着于做一介坚强独立的大丈夫,未免是将路给走窄了,承认自己也会软弱、也会疲惫,又…有何妨呢?人能一路走来,最关键的并非独自之武勇,而是协助之智慧。就算是向女子展现弱小的一面,又有何妨?
严格来说,虽说自己自认为有着较为开明的相关方面的观念,不会很轻视女子。但落到实际行动上,自己还是会把她们看得太脆弱、太柔软,总想让自己扛起更多事情,想让她们接受自己的庇护。可结果证明是自己看扁了他人,这些女子比自己想的坚韧多了,他疲惫地躺在这张床上,接受女子们的照顾,这不正是他原先奉行的大男子主义的破产?也许他真该为自己这份自以为理所当然的傲慢而感到汗颜。但仔细想想,这种自以为理所当然的傲慢又岂是这一件?有许多事情,虽说自己在思想上是理解了、看开了,但真的能保证这些观念能贯彻到行动上而不是复原傲慢与自大?这不免引人深思。
总的来说,躺在这床上接受别人的照顾,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喝了紫苏端上来的糖水,又休息了这么久,安仕黎的状态是好多了,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向照顾他的女子一一道谢,而这些女子对他的感谢更为热切,说是他救了她们,没有他,她们现在还处在魔窟里,照顾他是应该的。
这时,香兰她们也将午饭给准备好了,一群人忙活了一上午,终于能开饭了。
午餐是米饭,还有大饼与青菜,香兰用后厨里的调味料调配了酱料,用大饼蘸上酱料再吃,味道自是一绝,众人无不是对香兰的厨艺赞不绝口。
香兰欣慰地笑了笑,并对众人说,她们在山寨的畜棚里还发现了两只鸡,晚上就能给大伙炖鸡汤喝,引得众人一阵欢呼。
香兰听说安仕黎在干活时晕倒了,特意跑来问安仕黎的情况如何。安仕黎尴尬不已,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和香兰描述了自己因顶着太阳过劳而晕倒,并有幸得到众女子的照顾。
香兰听完后点了点头,小心地对安仕黎询问道:
“那……公子现在没事了吧?”
“咦?”安仕黎愣了片刻,笑着点了点头,“是…是啊!多谢关心,我现在好多了。”
“那…那就好。公子是我们的英雄,您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唔…谢…谢谢。”
安仕黎心绪有些不定。英雄吗?如今他真的成为了周围人的英雄吗?呵呵,看来他逞英雄逞得很成功啊!不过他既然出手了、走到这儿了,那这个英雄他就必须要一逞到底。看看他眼前这些朴实、善良、坚韧、能干的女子们,他哪怕不是英雄,到了这时也得拿出英雄该有的一切,将眼下这一关闯过去,打倒来袭的任何匪徒。
吃过午饭,众人继续开展下午的工作,离夜晚越来越近了,至关重要的战斗也迫在眉睫,众人都必须好好努力。
忙活许久,陷阱也制作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陷阱的安置工作。
安仕黎与卫广带上一批人前往小径上进行布置,安仕黎早已勘探过小径的环境,他对沿着小径往上走有哪些容易忽略的、会轻易触碰的地方都有了大概的把握,布置起来也很得心应手。
布置完后,更重要的是考验陷阱的质量如何,要是对方踩在了陷阱上结果陷阱失灵无法触发,那就滑稽了。安全起见,由卫广担任陷阱的质量检测员,让他去将陷阱触发几次,看看陷阱是否存在纰漏。
第一个陷阱,是落石陷阱,踩到机关后,立马会有一块被绳子绑住的大石头从一旁砸过来。卫广警惕地接触陷阱,随时准备脱出,果然,他一接触,就有一个大石头砸了过来,卫广急忙扑向一边,躲了过去,要是这石头结结实实地砸了他的头上,保管他脑袋开花。
这第二个陷阱是尖刺陷阱,触发后,尖锐的长矛会从头顶的树枝上掉落。这次卫广没有以身犯险,他可不想体验被尖刺刺个透心凉的快感,他伸出刀子去碰陷阱,那长矛瞬间掉了下来,扎进地里。安仕黎与卫广相信这一陷阱能有不错的发挥。
这些是自动陷阱,还有一些是手动操控的陷阱,需要当贼寇抵达时卫广手动引发。
除了这些杀伤性陷阱,另外的陷阱则主要起到骚扰的作用。像是踩到后就会把人吊在树上的绳索,装满面粉的麻袋之类,难以致命,但是还是干扰与妨碍敌人一二。
经过许久的安置与检验,安仕黎与卫广还有众女子欣慰地看到这些陷阱基本上大功告成,可以派上用场,他们已经隐约看到贼寇们受到重创后的狼狈模样。
而太阳离地平线也越来越近,贼寇随时都可能会回来,而他们也要做最后的战前准备——吃晚饭。
晚餐是由香兰精心熬制的鸡汤,每个人都能喝上一碗,除了不在的卫广。天色已晚,以防万一,卫广揣了两张大饼便出去负责侦查的任务,如果发现贼匪的踪迹,他会立马通知大寨内的众人警备,准备迎战。
香兰的鸡汤味道鲜美,鸡肉也十分美味,众人仔细地品尝着,同时他们也清楚,这便是在战前最后的安稳,如此美好,也如此易逝。若说不心情忐忑,那是骗人的话,众女子对贼匪有着切齿仇恨,这是明确的事实,可同时,她们心中也有着恐惧,她们不能不去想曾经被贼匪们折磨的痛苦景象,不能不如果自己再一次落到贼匪手里又会是什么景象。仇恨与恐惧,勇气与软弱,你来我往,此消彼长,一时间对峙不下,难解难分。
这些女子们每个人的心里都仿佛在经历着一场风暴,久久无法宁静,甚至连口中鲜美无比的鸡汤也都变得乏善可陈,食之无味,包括下厨的香兰也是如此。越是临近战斗,心就越是难以冷静,安仕黎自然很清楚这一滋味。
他想了想,决定对众女子们说点什么。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众女子都齐刷刷看向了安仕黎。
“咳咳,这个故事呢,是关于我的一个故人的。他呢,从小是个孤儿,连父母叫什么都不知道,一直被寄养在亲戚家里。亲戚一直嫌弃他是个灾星,邻居也都把他当作祸患,除了一个人,几乎所有的人都看不起他,他是在周围人的歧视与轻蔑中长大的。而他从小到大最大的愿望,就是证明自己,证明不是灾星,不再为周围人歧视,甚至能成为……周围人的英雄。
为了这个愿望,他背井离乡,前往京城,甚至远赴边疆。他想让其它人看看,他从来不是祸害,是他们一直以来都看错了他,他其实迫切地想…成为一个英雄,成为一个保护他人的英雄。可一路走来,结果却是一路失望,他处处碰壁,坎坷重重,一败再败,甚至几乎一无所有……说不定,他真的不是一个当英雄的料。
好不容易,他在今天有了一个成为英雄的机会,他从匪徒的手中救出了一群女子,被他拯救的女子都赞颂他是英雄,听到如此多的人将他当成了英雄,他心潮澎湃,心绪万千,他发誓,就算是逞强出来的英雄又如何呢?只要坚持到底,假的英雄,也能等同于真的。可现在,他距离成为真的英雄还有一步之遥,那就是带领这些女子战胜最后的敌人,从险境中彻底脱离,那时,他才能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英雄。也许这个愿望很幼稚,也许我接下来的这一请求也很幼稚,但我诚挚希望各位,可以帮助他实现这个愿望。”
众女子的脸上无不出现了动容,她们注视着微微低下头,像是对刚刚的话而羞于启齿的安仕黎,心里洋溢着暖流。
这……也能算是请求吗?如果这能是请求,那这的确算是她们有生以来听过最温柔的请求了,又…怎么会幼稚了?她们的眼中无不是对安仕黎的感激。
第一个说话的是性情最为刚烈的蓝莺,不用安仕黎说,她也会和那些贼匪死拼到底,她坚定地说道:
“我愿意!我会与他站在一起,与那些恶贼死战到底!”
“我也愿意!”
第二个说话的是紫苏,她注视向安仕黎的眼神里不止有着感激,还有倾慕。那天晚上没有安仕黎,她就会屈辱地死在贼匪手里,这个时候,她也爽快地发了话。
“还…还有我!”
第三个说话的是香兰,她本是一个胆小的女子,特别是被贼匪抓住后更让她惶惶不可终日。安仕黎在她眼里就像是上天派给她的白马王子一般,在她即将沦落入深渊之际给她搭了最重要的一把手。她不是不敢在这种场合发言的,但蓝莺和紫苏都开了口,她强鼓起勇气,不想再落人一步。而当她将话说出口时,她的脸颊也添上一抹绯红。
其它的女子,也都纷纷表示了认同,愿意在大敌当前的关头与安仕黎并肩作战。看着那么多女子都决定与自己一同,安仕黎欣慰无比,眼角里也不由一酸,一抹湿润令他的视野也随之模糊。
趁着泪水还没落下,他向众人举起了那碗鸡汤,笑着对众人说道:
“那我们就快吃吧!别让鸡汤凉了!”
“嗯!”
众女子齐声回应了他。
他和她们的影子在夕阳下重叠,在黄昏中交错,随着暮光的消逝,还将一并融入黑夜之中。而他和她们彼此间的命运,也将于万籁俱寂之时,留下属于对方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