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广冷冷笑着,随即他用刀背往贼首脸上拍去,然后踩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像条死狗一般压制在了地面上。
随后,卫广便朝前方还在进攻的贼匪们大喊道:
“官军已至!尔等速速投降!”
听到“官军已至”这恐怖的四个大字,前线的贼匪们惊惶地回过头去,自己的首领已经被人踩到了脚底下。连老大都被拿下了,这等情形,没有人再去怀疑这四个字眼,他们统统以为官军真的来了,他们就快完了,所有的战意顷刻间土崩瓦解,刚刚还凶恶无比的贼匪们这时都只顾得上四散而逃。
但,哪里是怎么好跑的呢?攻守易形,安仕黎这边也吹响了反攻的号角。
安仕黎亲自跳下寨墙,追杀逃亡的贼寇,而众女子也都拿着武器参与到追杀之中。
惊慌失措的贼匪们不但要面临众人追杀,还有卫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截杀,他手起刀落,刀刃一挥便是一条狗命,贼匪们就如同是被镰刀收割的麦子,死伤极其惨重。
当这些贼人曾经耀武扬威、逞凶作恶时,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那些在自己魔爪下痛苦呻吟过的女子们竟会鸣响他们的丧钟,为他们打开通往地狱的大门。一切的一切,皆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结局,皆在选择做出的那一刻就已注定,恶徒们并非逃脱了审判,射向他们的箭矢,还在赶路的途中罢了……
贼匪被诛杀得差不多了,山寨前到处都是贼匪们的尸骸,只不过还是有少部分人侥幸逃了出去,但也无伤大雅,这场战斗的胜利已然宣布了归属。
大腿受伤的贼首还想着趁乱爬走,等他快要窜入丛林之际,卫广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将他给重新拽了回来。等贼首再次抬起头时,周围是安仕黎与满面怒火的众女子。
“畜生!死到临头,你还有何话可说?速速认罪吧!”
安仕黎冷冷地注视的贼首,令他意外的是,贼首没有痛哭流涕地求饶,而是指着安仕黎与众女子癫狂般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安仕黎鄙夷地看向贼首,而贼首眼里的癫狂进一步加剧。
“因为你们实在是太搞笑了!要老子认罪?认你姥姥!有罪的才不是老子,是这个逼得老子活不下去的狗屁世道!老子是当了贼了,可老子不当贼,老子就是死路一条,老子不当贼,也有的是人当贼!世上的贼有那么多,凭什么要让老子认罪?去你们的吧!今天老子只不过是败在了你们手里,等你们什么时候遇到了和老子当初一样的境地,看你们还又能高尚到哪里去,哈哈哈哈哈……”
“畜生!”
安仕黎低声骂着。自己当了畜生便当了,还要给自己脸上涂脂抹粉,把丧尽天良全当作理所当然、自己不做也有他人做的“正常”之事,这是多么的无耻!活不下去或许的确是官府逼你的,那烧杀劫掠又是谁逼的你?迫害这些无辜的女子又是谁逼的你?呵呵,所作所为,不过是一句没有底线罢了,哪有这么复杂?逼你?去你的!
当然了,安仕黎也不准备再训斥这贼首什么了,对于区区一个死人,这些是没有意义的。
“去你妈的!”
第一个动手的是紫苏,她早已忍耐到了极限,一棍子便敲在了那贼首笑个没完的嘴巴上。其它的女子也都纷纷动了手,棍棒如同雨点般落在贼首的身上。而她们积压已久的仇恨与怒火,终于在此刻一并发泄了出来。
处刑持续了大概三四分钟,女子们方因疲惫而罢了手。等安仕黎再往贼首那里望去时,那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已经看不出半点人形了。
他长舒一口气——终于告终了……吗?也对,在这场战斗中,蓝莺是他们之中唯一的牺牲者,他们还要将蓝莺给安葬。
天微蒙蒙亮时,众人完成了对蓝莺的下葬。
众人在她的墓前默默祭奠着。香兰将她在山间采摘的几朵不知名的花轻轻摆放在蓝莺的墓前。
“她是个勇敢的人。”
安仕黎叹息了一声。他和蓝莺认识得并不久,但这个女子的勇敢给了他深刻印象,他很遗憾没能及时将蓝莺及时救下,这是他难以弥补的怅恨。但当他扭头看向站立在他左右的众多女子,她们还好好地活着,这尚且能令安仕黎感到一丝慰藉。自己至少成功救下了大多数人。
眼见着太阳快升起了,安仕黎挤出一丝笑容,对周围女子说道:
“好了,都告一段落了。现在太阳也快升起了,就由我和卫兄送你们下山吧!争取帮你们每个人都回到家去。”
本该是顺理成章的局面,但安仕黎却发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众女子们脸上都挂着异样。有些人为难地注视着自己,有人则凝重地低下了头。安仕黎一时间不明所以,是紫苏鼓起勇气向安仕黎说明了真相。
“安公子,多谢您的救命之恩!我们……真的无以为报,唯有祈愿您以后的道路能一路顺风。我们……只想请您帮我们最后一个忙?”
“什么忙?”
安仕黎诧异地看着紫苏。
紫苏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平静地说道:
“帮我们收尸。”
“什么?!”
安仕黎仿佛遭了一记晴天霹雳,他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紫苏与众女子,她们没有一个人敢与自己对视,纷纷垂下了脑袋了。
安仕黎难以置信,急切地问道:
“为什么?你们明明已经安全了,为什么还要自杀?我们……不是都把这帮贼匪杀光了吗?”
紫苏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说道:
“是的,我们消灭了这些贼匪,感谢您帮助我们了却了最后的心愿,但……我们真的别无选择。我们商量过了,我们这些被贼匪掳走过的女子,不论是否遭到过贼匪玷污,在世人眼里都是失去了清白,也失去了为人的资格,不会再有人接纳我们。我们就算回去了,要么被逼着自尽,要么就沦入妓籍,不会有好下场的。与其那样,不如在这里就做个了断,至少不会再受世人非议。真的…真的很抱歉!公子。求求您能成全我们。”
众女子都向安仕黎投来了愧疚的眼神,而安仕黎则如同遭了一记又一记重锤,每一道目光,都像一座大山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安仕黎连退数步,神情恍惚地说着:
“不…不…不不!怎么会这样呢?不!一定…一定还会有办法的,一定还会有办法的,你们…你们千万不要自寻短见,我会…会想到解决方案的。”
安仕黎痛苦不已地看向众女子们。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他奋战一夜后的结果,难道就仅仅是这样吗?如果…如果他腰缠万贯,像王洵那样家底深厚,那他不就可以给这些女子一条生路了吗?或者他大权在握,他不一样可以能将这些女子好好安置吗?但他…什么都没有。他能将贼匪们斩杀殆尽,可他终究没有办法从令人绝望的世道下拯救这些女子。
紫苏笑了笑,对安仕黎说道:
“我们一直以来都很感谢您为我们做的,您尽力了,我们不会怪你的。我们明白您现在的心情,但……如果可以活下去,我们又甘心死去吗?我们不希望成为您的负担,求您了。”
安仕黎转过身去,不去看紫苏与众女子们,只顾着地说着。
“我不会给你们收尸的!我不能给你们收尸的!不能!你们不能自尽,不……”
卫广轻轻拍了拍安仕黎的肩膀,他的心情一样沉重,不过他并不像安仕黎那样激动,似乎是因对眼前发生的这些有所预料。他对安仕黎轻声说道:
“仕黎,这是我们最后能做的。就……都做完吧!你难道忍心看到她们横尸荒野吗?”
“我……”
安仕黎愣愣地看向卫广,随后又看向怀揣希冀与不忍的众女子们。
安仕黎似乎察觉到,胸口有什么东西破碎了,而那破碎的清脆响声回响在他的耳畔,令他什么都听不见了,眼前朦胧的泪水,令他什么都看不见了……万难接受,万难面对,万般不舍……安仕黎缓缓点了点头。
安仕黎的身前,紫苏的眼里一样被泪水装满,晶莹的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也从她的伤口处经过,所有的伤痛,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她轻轻握住安仕黎的双手,哽咽地说道:
“谢谢您……”
众女子决定好一起在屋中悬梁自尽,这是相对最不痛苦的死亡方式,也能尽可能保证遗体的完整。
众女子在进入她们即将赴死的屋子前,一一和安仕黎道了别。她们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感谢之词,句句出自她们的肺腑,而内心被悲痛占据的安仕黎,所能回复的仅有一个简单却蕴含无数复杂情感的“嗯”。
而当香兰走到安仕黎身前时,她没有说话,眼里一个劲地掉着泪水,安仕黎一样没有说话,但他的脸庞却如同阴云密布的天空。
香兰并不想死,谁又想呢?众女子中,她是受贼匪伤害最小的,没有被贼匪玷污过,可这就意味着她能平平安安地回到家里吗?不,只要她曾落入过魔窟,她纵有一万张嘴也证明不了她的清白,她别想奢望能重新得到别人的接纳。但她真的不想死啊!
安仕黎两度如奇迹般从她眼前出现,在贼匪手中解救她的画面她还历历在目,而现在,她却不得不和安仕黎永久地告别,这令她多么的悲痛。至于安仕黎,他也同样如此。
两人相对无言了许久,香兰鼓起勇气,一拥上前,紧紧抱住了安仕黎,而安仕黎没有动作,任由对方抱着自己,并在自己耳畔边上说道:
“呜呜呜……公子,再见了!您要好好保重,一定…一定要好好保重。”
“好的,我答应你。”
安仕黎轻轻回答道。
放开安仕黎后,香兰又用红肿的眼睛注视着对方好一阵,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她终究没有说出口,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屋子里。
最后一个与安仕黎道别的,是紫苏。
命运的终焉前,紫苏反倒显得最为平静,在安仕黎面前展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美丽笑容。她轻轻握住安仕黎的说,对安仕黎说道:
“公子,其实这样的结局,紫苏早有预料,很抱歉紫苏没有早些告诉公子。之前公子托我熬制了不少药膏,我都放在公子的行囊里了,是治疗外伤的药,或许能为公子您派上些用场。公子您为紫苏做了这么多,紫苏只能为公子做到这了。”
“没…没事。”
安仕黎低声说道。
这时,紫苏上前了一步,脸上似乎泛起了些许的红晕,她对安仕黎说道:
“公子,紫苏还能听您再唤我一声吗?”
安仕黎注视着紫苏片刻,很快便开了口。
“紫苏小……苏儿。”
紫苏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眼眶也于不知何时红了。她微笑着,对安仕黎留下了最后的话语。
“谢谢。”
说罢,抹了抹眼睛,紫苏也走进了屋子里,最后的时刻就要来了。
新一天的第一缕阳光如飞矢般射向了安仕黎与卫广,两人站在门外不远处静静等候着。每一秒钟,都显得格外漫长,漫长得像是经历了整整一个世纪。
屋子里先是恒久的寂静,隐隐约约间能听到些许的抽泣之声。
“砰”地一声响动,是一把凳子倒在了地上,紧随其后,是许多把凳子纷纷倒在地上后汇聚成的“砰砰砰”声。这阵声音持续的时间很短暂,前后不会超过一秒。快吗?的确很快,就像眨了眨眼似的,慢吗?又的确很慢,慢到安仕黎的心碎了数不清多少次……
安仕黎整个人像是着了魔似的,他拔出剑来狠狠地劈砍着一旁木头,一下又一下,一截又一截,都砍成碎末了,他还在挥剑砍着。一边挥剑猛砍,他还一边哭喊着。
“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连那么多贼匪们都能杀光,却救不回一群女子?为什么这些女子明明什么过错都没有,却连活下去的机会都得不到?上天啊!你瞎了眼吗?你瞎了眼吗?告诉我啊!告诉我啊!”
安仕黎疯魔一般挥舞着剑。他不明白,将这些女子劫走的是贼匪们,而没能尽到保护义务的则是官府,那些女子什么错都没有犯,为什么一切后果却都交由她们去承担?而世人则能心安理得地占据道德高地?这不公平啊!这不公平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究竟有谁能回答这些问题呢?没有人可以回答,一切,都消融于寂静。
安仕黎只能找出这样一个答案:是自己太弱小了,根源就是自己太弱小了!如果自己富可敌国、如果自己权势滔天,不就可以拯救这些女子了吗?她们不就不用死了吗?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还太过弱小,什么都保护不好。
卫广轻轻拍了拍安仕黎的肩膀,叹息道:
“不要再自责了,我们还有未完成的事情。”
安仕黎艰难地点了点头,是啊,她们还等着自己给她们安葬呢。
安仕黎艰难地站到门前,那道门扉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打开,可他却花了很久很久,才将这扇薄薄的生死之门打开。
尽管他早有准备,屋子里景象仍然使他痛不欲生,浑身无力地倚靠在门框上。
那些曾与他谈笑风生过、并肩作战过的鲜活生命们,现在都静悄悄地悬挂在了屋子里的房梁上,所残留的,唯有轻微的摇晃,仿佛湖水那微弱的涟漪。
令安仕黎震惊的是,也许是为了死后能在安仕黎面前留个体面,她们在自尽时,头上都蒙了一块白布,这样一来,安仕黎就看不见她们死去后不堪的面容。正因如此,安仕黎才会无力地倚靠在门框上,他的心太痛了,痛到…永远没有愈合的那天。
但就在这本应寂寂无声的屋子里,安仕黎却听见了轻微的抽泣声,安仕黎连忙重新站稳,仔细看去——有一个女子正蜷缩在墙角哭泣,那不正是香兰吗?他顾不上许多,来到了香兰的身前,蹲下身子察看对方情况。
香兰本来还想忍住不要哭得太大声,但当她看到安仕黎来到了她的身前,她便再也控制不住,搂着安仕黎泪如泉涌。
“公子,大家……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好害怕,我好害怕,我不敢自尽,我真的不敢……呜呜呜呜……对不起!我真的不想死……呜呜呜呜……”
安仕黎轻轻抱着香兰,安抚着对方,并用轻柔的语气在对方耳畔说道:
“没事了,没事了……你…不用死了,你从今往后就跟着我吧!我会保护你的。”
香兰惊讶地看向安仕黎,心里头不免被自责占据。
“可是我……”
“我说了!”安仕黎的目光变得坚定,他的决心已然下定,以不容争辩的口吻说道:“我会保护你的,你不会有事的……快起来吧!我们还有要做的事。”
“公子……”香兰注视向安仕黎的目光是无限的仰慕,她在心里暗自立下誓言,要用她的一生一世、竭尽所能报答安仕黎的大恩。她感激涕零地点了点头,“好!”
……
……
一名山贼正在山林里仓皇而逃着,他很幸运,从山寨下那场惨烈的战斗中幸存了下来。但又饥又渴的他必须好好想想,下一步该如何打算。
他正想着,后背传来了一阵凉意,是一件冰冷的兵刃正抵着他的后脖颈。他本想求饶,但他身后的人却说道:
“你们的山寨在哪个方向?”
这名山贼颤颤巍巍地指向山寨所在的方向。
很快,那股刺骨的凉意从后脖颈消失了,山贼刚要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紧接着他的胸口便被一杆长枪贯穿,他就这么死了,而长枪的主人则利落地拔出长枪,朝山寨的位置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