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魏元平三十八年,春三月,雨蒙蒙,盛京的春意笼在一层烟雾中,绵绵细雨湿润一片土地。
盛京近郊的一处宅院内,房顶瓦片缺少了几片,雨水洗的透亮,显出一层匀净的光彩,墙壁上爬满了青苔生的锈迹斑斑,屋檐中结上了许多蛛网,院子常年失修,已经许久没有人住过了,院子的主人留下了看护门院的哈巴狗,行人路过便时不时能听见院里传来的狗吠声。
昭和女皇退位后,将皇位传给了唯一的儿子阴荠,阴荠十八岁时,娶了丞相家的长女沈窈,丞相乃百官之首,与皇室联姻也算门当户对。
“你确定我阿娘在此处?”沈窈开口问道。
“夫人就在前面,娘娘随我来便是。”穿着薄衫的如娇花一般的丫鬟领着人往前走,脆生生道。
“阿娘为何要选在此处与我见面?”
“老夫人的心思,我们做奴婢的不敢随意猜测。”
直到长廊尽头,丫鬟才停了脚步,她深深望着眼前的年轻女子,沈皇后是难得的贤后,阴荠不是做皇帝的料子,政事上一窍不通,日日与贵妃厮混在一处,全靠沈皇后尽心扶持才得以坐稳江山。
沈皇后也不是一开始就插手朝政,是在阴荠娶了贵妃沈伊后,沈皇后心如死灰,又适逢景山匪寇暴乱,当即就带兵平了景山流匪,此后又创办了学堂,开了通商官口,一滩死水的大魏才渐渐好起来。
沈窈按照丫鬟的示意走了进去
她与阿娘整整十年没有见面,六岁时回了沈家,因阿娘身份低贱,沈家便禁止她与阿娘见面,此后她便跟着嫡母生活,嫡母待她不算熟络,却从来没有短过她的吃穿,可嫡母毕竟不是沈窈的亲生母亲,到底也不曾了解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一直到沈窈嫁人,她都十分想念她的母亲。
院中的水井已经枯竭,唯一的水还是雨水积攒而成,空气中弥漫着古怪的气味,沈窈分不清是泥土还是别的什么味,远远的瞧见凉亭里有人坐着,那人她最是熟悉,不就正是她的母亲?
见此沈窈喊了一声“阿娘?!”便加快了脚步朝里走去。
亭中的人似乎还朝沈窈招了手,可等到她靠近,伸手拥抱的瞬间,“咕噜”滚下来了什么东西,那东西正好在沈窈的脚边停下,下一刻一股热意席卷了她的全身,沈窈扶住栏杆,喉头涌出阵阵甜意,“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停在沈窈脚边的是颗人头,毛发尚在,鼻子被削去,舌头也被拔掉,只剩唯一的眼珠此刻正在泣血,血迹模糊了五官,只觉得她像个囫囵的怪物,多看一眼便叫人恶心,空洞的双眸直盯着沈窈,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更是惊得沈窈后退了半步。
她大口喘着气,那难闻的气味又萦绕在鼻尖,凉亭中还坐着人头的下半身
片刻后,女子的声音响起:“这是姐姐的亲娘啊,姐姐认不出来了吗?”
“沈伊?”
多年来,沈伊一直贯宠六宫,沈窈看透了阴荠的凉薄,不愿将心思花在阴荠身上,全心全意处理朝政,从没与沈伊争抢过什么。沈伊也一向温婉小意,与她在宫中也没说过几句话,忽然的前来,让沈窈感觉不安。
“三妹送给姐姐的大礼,可还喜欢?”沈伊又卸掉了她阿娘的一只胳膊:“姐姐在典狱司呆过,应当知晓什么是人彘吧。”
半截血肉模糊的胳膊丢在沈窈面前,沈窈连滚带爬的上前接住,她只想问一句:“为什么?”
“原先几年姐姐不是爱替三妹打听人家做媒。”沈伊掩唇笑道:“如今倒是不必了,阴荠待三妹极好。”
“你…”沈窈心中犹如翻江倒海,电光火石间似是明白了一些从未想清楚的事情。她的声音有些不可置信:“她、她迟迟不嫁,就是为了今日?”
“可不是呢。”沈伊上前一步:“三妹很小的时候便与阴荠有过婚约呢,只不过因为女皇陛下从中掺和了一脚,三妹妹才未能如愿的。”
当初沈窈嫁给阴荠,全靠昭和女皇的一纸诏书。女皇强势,阴荠惧怕母亲,不得不顺从的接受这段婚姻,当初,阴荠同她坦白过他曾经有过婚约,可他也说过,既与沈窈成婚便忘却前程旧事,同他有婚约的竟是沈霜?原来阴荠从没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