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浪荡子回家看灯(一)(2 / 2)天行间首页

先前还一脸委屈的路老霎时间眉开眼笑,盯着小酒坛眼冒精光,一骨碌翻身爬起凑到马车跟前,一副“没酒你也是大爷”的殷勤,贴心的问道,

“小王爷馋些什么糕点,我这就给你拿去?”

秦望将小酒罐不紧不慢的收回袖口,故作惊讶说道,

“刚摔了一跤,还让您老跑腿合适吗?”

“能不合适吗?”路老盯着秦望覆而收拢的衣袖碎碎念念:跑腿不就是本大爷的差事么!

麻溜的把酒丢过来就更合适了!

眼见煮熟的鸭子要飞走,路老当下有些忧郁:没见人家糕点铺大半夜不敢关门,不就担心你这个驴踢的吃不上点心。

惹急了你这位混世小魔王,到时是关门大吉,还是人财两空,还不全在你这个小白脸的一念之间!

秦望假惺惺的客气道:“那就劳烦路老跑一趟?”

言语间,只见二楼的窗户映出凌乱的人影,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踏梯声。

路老努嘴打趣道:“小王爷,灯还亮着,兴许小羽凤还没睡呢!”

“反正又不是跟我睡!”秦望神情恍然。

这些时日起早贪黑,被皇帝老爷压着观士子大考,话里话外满满都是对他的激将之气。

对于心不在庙堂的秦望,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鄙人出生便自带富贵之气,可冲斗牛,舞文弄墨的事还是留给天下才子。

眼瞅路老还赖着不动,秦望赶紧将小酒坛爽快的抛出去,掀起帘子,一猫腰又进了车厢。

小王爷一手棒槌一手萝卜,溜人的手段算不得高明,却耐不住深得路老的赏识。

路老先是讶异,继而大喜过望,稳稳地接住小酒坛,谢了一句“小王爷豪气!”

路老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左腰挎着红皮葫芦,右腰别着白玉酒瓶,只手捧着红泥小酒坛,笑容灿烂的往糕点铺走去,当真如在朝堂上得了赏赐的将军——满面春风。

门楣镶嵌一块黑底鎏金“西阳糕”长木牌,侧挂一串大红灯笼的糕点铺糯香扑鼻;先是一楼店铺里烛光摇曳,接着吱呀一声开了半扇门,溜出个人影。

出来迎客的果真不是满脸人情世故的孙大娘,而是一位初露风华的窈窕少女。

如那月亮上走下来的小仙子,朦朦胧胧。

当真是天上一轮月,地上小羽凤,皆皎洁。

看其头发蓬乱、睡眼惺忪,肩上临时披了一件绣花小棉袄,显然是刚警醒过来,还来不及梳妆。

睡眼朦胧也灵性天成,不愧是西城小西施。

王府也不乏姿色拔尖的丫鬟,可与孙羽凤一比可就差那么几座山的意思。

用小王爷的话说,王府的丫头“柔情泛滥,野性不足”。

孙羽凤一见着前来取糕点的是路老,心里刹那间一落千丈,刚刚明明听到那个登徒子的声音,勉强挤出笑脸问候道:“路老,您可算来了!”

路老情场不得意,单身一甲子,儿女情长见得多了自然而然无师自通。一看小羽凤的眼角有意无意的往后面的马车瞄,难掩失望之色,显然是小王爷口中的“开窍啦”!

“又让孙姑娘久等了!”路老难为情的谦虚道。

他是个追求简单的人,不愿花心思去琢磨那伤脑筋还费酒钱的男女之情,只能略尽绵薄之力,双手捧着小酒罐示意恍如明月的女子——自个儿双手不得闲,然后带着安慰的语气挑眼说道,

“人在车里呢......还是老样子,每样都打包三份,烦劳姑娘送一趟。”

孙羽凤自然知道路老是在成全她,身在京城,什么光怪陆离的事见不到。

有一回,秦望拐了一个老道士来买糕点,也不知施了什么法术,几大包桂花糕眨眼功夫就被收进了巴掌大小的兽皮袋子;她也不敢问,还是那个登徒子自告奋勇的告诉她,那袋子是山上的仙人才有的乾坤袋,若不是不能装活物,他都准备搞一只把孙羽凤偷走。

路老的腰间也挂着一只兽皮袋子,只是颜色没那么鲜艳,所以她也把路老看成了山上的仙人。

她虽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可一想起王府威严肃穆的大门,仿佛看见一道云雾缭绕的万里鸿沟,即便长出翅膀也未必能飞过去。

她微不可察的舒了一口气,抿嘴挤出笑容说道,“路老!糕点都提前准备妥当了,我这就给您拿去。”

“得嘞!”路老打心眼里将如此傲骨铮铮的女娃子高看一筹。

多少女子见了咱们小王爷不是含情脉脉,眼波里的柔情好似春江水,就这小丫头敢横眉冷对。

身姿初长成的少女思虑重重,轻轻地叹息声仿佛另一个世界孤独的回音。

待她两手提着沉甸甸的硕大食盒转过身,一抬眸就被一道白影吓得连退数步,定睛看清来人,却是那登徒子站在门口,像一只人脸白狐,笑盈盈的看着她。

路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抽身退到马车边上。

显然惊吓大于惊喜的孙羽凤,像被踩了尾巴的小野猫,突然间就怨气十足,狠狠刮了秦望一眼,也不搭话,气冲冲的往秦望白花花的靴子上踩了一脚,夺门而出直奔马车而去,还不忘骂一句“好狗不挡道”,把在二楼贴墙偷听的孙大娘急得头撞木板。

平日里张扬跋扈的小王爷没有一丝生气懊恼,也没有温言暖语的去哄生气的女子,只是在女子折回来的时候,递给她一盒描金涂银的胭脂。

还在温怒的孙羽凤倔强的没有伸手接,冷着脸一本正经的说道,

“本店只收现银,加上上次记账的,一共二两银子”。

接着伸出冻得白里透红的修长柔指,清脆的声音乍响:“给钱!”

富贵逼人,实则掏不出一颗铜板的西王府小王爷,装模作样的在身上一顿翻找,不断的扭头示意路老赶紧麻溜的掏钱付账。

不料老头子装聋作哑,很干脆的把帽檐往两耳一压,眼睛决绝的低头看石板路。

“先记着!”秦望惭愧,将描有一只凤凰栖枝的楠木胭脂盒往柜台上一按,手指轻扣盒盖,假装温怒的说道,“这是利息!”

女子哪有不爱美的呢!心里欢喜却不愿表露出来的少女,低头咬着嘴唇,弱弱的回了一句:

“不稀罕!”

秦望呵呵一笑,趁小羽凤腼腆矜持的间隙,伸出食指在她微翘的小玉鼻头上轻轻一点。

孙羽凤只觉一股热流灌顶,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尊卑,照着秦望的下盘就是一个扫堂腿,结果反倒把自个儿踢的龇牙咧嘴。

“下次最好事先准备一根木棍棒槌啥的,可别把自个儿踢伤了,本王可赔不起!”秦望不怒反喜,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出门而去。

一经提醒,孙羽凤拔腿便往后屋的作坊跑,待她提着擀面杖风风火火跑到街道上,不想马车已经落荒而逃了,登徒子还不忘伸出脑袋张望,一脸逃出生天的侥幸之色。

孙羽凤鼓着小腮帮子满眼皆是得意:

你丫的风流王,再跑慢些,本姑娘非得把你捶成小糍粑!

都说女子喜欢口是心非,此情此景,让秦望想起京城才子们编排的一句打油诗:

大都美女如云,独小羽凤有态。

就冲这恶劣的态度,不招人喜欢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