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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富神态自若地说出这话,尹德却像是恍然大悟,随后又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尹彻当年为师父前往蓬莱求药,路上遇到玄幽城截杀,被我永宁城发现时已是废去一只眼一只手和一双腿,带回永宁城养伤后不久便听得金山掌门逝世的消息,他自觉愧对师门,便留驻我永宁城,担任我家少主的师父,这也是我家未曾出过一位善用枪棍之人,少主却精通此技的原因。至于刘曼华,她可比你弟弟好很多,单枪匹马寻到永宁城,除了劳累点并未受伤。如今他们二人在永宁城过得很好,这么些年来一直在给你和尹轩写信,只不过都被我截了下来,你要看吗?”

张富从怀里掏出一沓信,单手伸到尹德面前,尹德却不敢看。

自己的弟弟因自己一时任性被人砍杀成残废,他又如何敢面对这厚厚一沓信。

信里写着什么,是爱还是恨,是念还是怨?他很想知道,可又害怕知道。

“你害得你弟弟最好的年华乃至下辈子都只能在坐着度过,害得你那心怀自在的师妹被一辈子栓在你那残废弟弟身边,害得你那侄子幼年无父无母甚至无亲在旁,你的确该死。不过现在有个你将功补过的大好机会……”

张富说这话时是笑意盈盈的,却让屋顶上的二人看得心惊肉跳。

“什么机会!”

“老夫人说少主不再需要纸上的指导,需要的是有人能站在边上教习,而永宁城从不留无用之人。告诉我这秘宝匣里的东西是什么,这无用之人便因你有了用处,您觉得怎么样呢?”

“不要杀他!不要杀他!”尹德几乎是扑上来的,他抱着张富的腿,很是狼狈,屋顶的看客都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

“那您告诉我,这秘宝匣里的是什么?”

尹德再次沉默了,张富恰在此刻曲着手指敲击桌面。

“哒哒——”敲得很有节奏,一下又一下地敲在他的心上。

他的手边,是尹彻的那沓信。

“是历代金山掌门仙去前……砍下来的一对大拇指。”

张富都愣住了,更别提房顶上的两个。

不过张富在永宁城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胜在个见多识广:“原是如此。听闻蓬莱岛上的神医们有诸多怪癖,有位称呼为‘魃’的神医便以不少于一对武林高手大拇指为报酬行医,并且要求必须是掌门一级且要未断气前砍下的……只因他是蓬莱岛鲜少在大雍活动的人,又有高明的医术,你们便要在人本就痛苦之时活生生砍下他的手指?”

张富中途深吸一口气,显然是被这里边的东西冲击到了。

“正是这个原因,曼华他爹才会派人去蓬莱寻求续命的良药,阿彻失败了,她爹没能续上命,不愿受刑的他被疼爱的弟子砍去手指,曼华亲眼瞧见了。而那夺去师父性命的弟子却成了如今的金山掌门,多么可笑。”

听完这番话,张富不愿再多拿着这盒子一秒,他火速将其放入沙掌门原先藏下秘宝匣的位置,将机关尽数恢复后又故意按错机关,火花冲天化作绚丽烟花,是有人来偷盗的信号。

“金山和程家堡的人来之后,您应当知道该说什么。”

尹德点头,随后朝张富庄重且恭敬地行一礼:“我弟弟与弟妹就交给您了。”

张富刚走出房门,又一道黑影从后门闪入房内,二者刚好错开,谁也没瞧见谁。

厉虎收到信号翻入房内的一刻,看到了最不想看见的人:“师父……”

尹德看到他蓄势待发的模样,倒也明白了先前那是众人在他面前演的一场戏罢了:“厉虎,你不是为师的对手。”

“师父!不要一错再……”

厉虎话还未说完,尹德掌风劈来,看着那被震碎的书架,厉虎惊出一身冷汗,看来师父是动了真格。

尹德怀抱秘宝匣,作势要往外边逃,结果一开门便是陆和安持棍敲来,尹德手无寸铁又怀里抱着宝贝,只得闪身避开,只是方一挪身就有另一位金山峰主提枪刺来。尹德见状向下一蹲,俯冲向前,侥幸躲过两番攻击。

屋外已是人山人海,沙掌门与程裕站在中间,陆和安与其他几位峰主分离左右,将尹德困在其中。

这招引蛇出洞原来是众人合计。

“尹师兄!你何必如此!”陆和安还在震惊与愤怒中,“方才掌门师兄和我说你背叛师门之事我还不信,你可是我金山这一辈之中心气最高之人,怎会做出这种事!”

“师父,若您有何难处,可与我们说解一二,金山如一家,没有什么是……”

沙掌门死死盯着尹德看,尹德也死死盯着沙掌门看,他再次打断厉虎的话:“够了!”

尹德环顾四周,两派高手皆布置在此,他没有逃脱的可能,他忽然仰天大笑,道:“金山如一家,这话你们怎么说得出口!诸位师兄师弟,旁人不知道这秘宝匣里是什么,可你们是知道的。昔日长老阁存在时,曼华常对我说长老阁是天底下最恶心的东西,可师父死的那天我才发现不是,长老阁可以决定谁当掌门,却不会要求旁人为了当上掌门去弑师!”

长老阁这个词对于现今的金山弟子来说是陌生的,因为自沙掌门掌权后,金山便不再有长老阁这种东西,而上一批金山弟子很多都折在援助顾家庄上,金山近乎断代,金山弟子除了清明、除夕、元宵这样的节日外几乎不准下山,外界对其内部运作更是不会清楚,这也就让很多事情成为辛秘。

但尹德这番话语里的意有所指,在场的人可都听得出来。

“尹师弟,我原只以为你是被人蒙蔽,却不想你是真的执迷不悟。”一直未出声的沙掌门此刻示意弟子呈上自己的枪。

纵使他语气平淡无波,可周遭的人能明显感受到气场的改变。

夜风突然变得狂躁起来,院门边,人墙外,装作刚刚赶来的凌旭升实在好奇张富手里捏着的那沓信,坐在一边同样装作刚来的张富也没有拒绝。

拆开第一封,是张写满各种拙劣笔记的草稿,第二封,是张绘满孩童奇思妙想的笔墨画,第三封,是几张城门口随处可见的通缉令,第四封,第五封,第六封……全是白纸垒成的信。

“你骗他?”

“问讯的手段罢了。”

“那两张字条?”

“永宁城不乏这类人才。”

“你不气恼我偷听?”

“气恼又如何,我又不会武功,打不过你们。”

“那他弟弟和弟妹……”

“谁知道呢?罗刹谷所拿出来的东西还真不一定有假。”

二人交谈间,院内血光纷飞,与其说是在打斗,不如说是尹德在单方面受死。天边不知从哪吹来一张空白信纸使他怒红了双眼,却也变得根本没有战斗的欲望。

沙掌门手下并未留情,就在要给他最后一击时,厉虎上前接住一枪:“掌门息怒!”

枪尖向下负手而立,厉虎抱拳拦在尹德身前:“尹峰主多年来为金山尽心尽力,功大于过,此次盗窃秘宝未遂确实该罚但罪不至死!至于岭北佛宝之事尚未有确凿证据,不妨先将其押入牢中容后审议!还请掌门宽宏大量!”

“厉虎,你不必为我辩驳。盗窃秘宝的事我认,岭北佛宝的事我也认,是我与外人勾结背叛师门,甚至企图将你赶出金山,这些都是我做的!”

尹德沾满鲜血的手压在厉虎肩头,用力夺了他的枪将其甩飞到陆和安怀里,随后踢飞秘宝匣,持枪冲上去与沙掌门对决。

有反应过来的人去够秘宝匣,却被一根细丝切去双手,惊慌的众人向行凶之人望去,那名金山弟子打扮的女人正操控着藏在戒指里的细丝勾来秘宝匣抱在怀里,邪魅一笑,旋即扔下烟雾筒消失在众人面前,一时间金山大乱。

尹德这边像是被逼疯的困兽一般,玩命似的攻击着沙掌门,陆和安无奈上前企图分开二人却被一棍劈开,只得去和其他人一起去追踪那女子。倒是厉虎随手拿了一根棍拼死挤了进去,替尹德挡下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却又被尹德用枪身推开,两边不讨好。

凌温言未有一刻放松警惕,因此很快便锁定到女子行踪,长剑出鞘,踏着轻功便跟上踩着屋檐逃跑的人。

那名女人也很是谨慎,发现有人跟来立马做出反应,右手一转银丝翩飞,快准狠地朝凌温言袭来,凌温言迅猛躲开却还是被几根丝划破衣裳露出白皙肤色,鲜血从中缓慢流出。

程佳怡从侧面突围却直接被银丝贯穿手臂,重重跌落在地,两派弟子轮番上阵,却都阻碍不了那女人的脚步。

一筹莫展之际,只听大地轰鸣。众人朝声源望去,是麒麟棍陆和安前来擒贼。

只见他借力踏裂地砖,飞身上前一记横扫,常人单手握不住的金红棍体几近弯折地朝女人挥去,被这样用力击中不死也残。

女子的嘴上还挂着轻蔑的笑,臂弯夹着秘宝匣伸腿下蹲,一个借力翻身下到另一侧,却不料早有人在此等候。

还不等她安稳落地,枪尖冒着寒光笔直朝她的眼睛刺来,是破风枪任泽出招。慌乱中女子伸手抓住枪尖后头的枪杆将其向上抬,手上三枚戒指生出坚韧的银丝顺着枪杆飞到任泽握枪的手前。

任泽看起来不比师弟魁梧,但力气并不比陆和安小,反应速度在师兄弟面前也是极佳。银丝袭来之际他用力握住枪身下压,使枪挣脱女人的掌控,再一个招式将银丝尽数斩断。

“我的绞命丝!”女人看着轻飘飘落地的银丝心疼不已,望向任泽的眼神也变得扭曲起来,“三根丝换你一条命!”

“青绿玉莲配头间,杀人无形绞命丝,你是罗刹谷子春。”任泽垂眸看着脚底轻松割断落叶的银丝,又看见女子头上别着的玉莲发簪,对面前之人有了认识。

罗刹谷崖无心四大弟子之一的子春,手上一宝物绞命丝细如发丝,轻如鸿毛,韧如钢铁,银色不易察觉,常杀人于无形。

子春将碍事的秘宝匣放在脚边,扯掉蒙在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那张艳绝无双的脸蛋。

袖中滑出两把能组装在一起的匕首,子春将其握在手中:“知道的还挺多嘛臭和尚,没错,你姑奶奶我正是你口中的子春!”

最后二字出口时,子春身形微动,向前俯冲袭来。

任泽面对子春发动的攻击万分镇静,甚至边叹气边转动枪身,语气中多见无可奈何:“我是光头,但我不是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