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意顺着脊柱到肢端末节蔓延开来,我眼中一片死气:“同意,现在谈谈价格吧。”
“小丑”露出一丝讶异:“希望这是您深思熟虑的结果,我们不接受反悔。”
我一声冷笑:“别装了。除了钱,我现在还有谈是与否的资本吗?”
价格很快敲定。不出所料,这个名叫“扑克”的计划出手极为阔绰。如果他们遵守约定,五年时间我就可以赚到开一辈子飞机都拿不到的钱。这还没算上后面将会定期收到的保密费用,那些完全可以视作提前支取的养老保险金。
除此之外,我还可以选择任务结束之后回基地从事二线工作。这样不仅能拿到比养老金更多一点的报酬,也不至于无聊。当然,只要我愿意,也可以在外面自由择业。
“一句话,只要不破坏任务,不泄密,我们会永远感激您的贡献。”
我看着“小丑”的脸。他比任何一个正人君子看起来更加憨厚老实,每一条皱纹似乎都是规规矩矩长大的。他或许成长于乡下,砍柴、务农样样是把好手,和我一样有个慈爱而严厉的祖母。他背井离乡,为亿万陌生人的幸福生活而奋斗。他比忍受敌人拷打的地下党员还要崇高。
我无端笑出声来。人比其他所有动物更会伪装。
走出房间的时候,“小丑”对我亲切了许多。我们没有在任何文件上面签名,只是口头达成了君子协定。很显然,签名在这个矮楼里显得尤为可笑——我和许绍已经是不存在的人了。
我和许绍在大厅中再次碰面。他像一条被斗败了的狗,带着一个乌青的眼圈,垂头丧气地坐在操纵台旁边的转椅上。
“你怎么了?”我快步朝他走去,却被旁边的大兵挡在一米开外:“我们一开始和许先生有些分歧,还好终于达成一致了。对吗,许先生?”
许绍的头无力地往下沉了一厘,半晌才回正,算是赞同。
“你们怎么这样欺负人!”我的尖锐的声音在空旷大厅中显得尤为刺耳,然而黑压压的志愿者们只是戴着耳机忙着手头的事情,甚至连一个注视都没有。
“小丑”和善地拍拍我的肩膀:“陈小姐,我们欣赏能人,欢迎有识之士。其中当然包括识时务,聪明人在哪里都吃得开。我说的对吗?”
我涨红着脸,一下甩开“小丑”。很快有人把我和许绍带出控制大厅,各自回到公寓。
我不在的时候似乎有人进来打扫过,还通了风,散发着一股太阳的味道。
不对啊,既然是个密室,怎么能晒到太阳呢?
我仔细回忆这座矮楼的构造。从外立面来看,整体是个扁扁的长方体。二楼是个椭圆形大厅,周围围着一圈独立房间。跟在“小丑”身后一路,路过的房间至少有一堵墙是个平面。虽然整体封闭无窗,但那些房间应该就是沿着楼体外墙分布无疑了。
电梯在每层楼的相对位置应该是一样的,二楼电梯间在建筑正中央,公寓这层也应如是。第一次被带来公寓时戴了头套,下电梯后和许绍分道扬镳,听声音方向应该是刚好相反的。这次则没戴头套,大兵在电梯里刷卡,显示屏上没写楼层却明显上行没多久。
因此,公寓大概率在三楼或者四楼,而且临街、有窗。只不过明面上的窗户是显示屏,真正的窗户则被隐藏起来,而且是能够打开的。
明知这里守卫森严,我还是激动万分。理智上,即使逃出楼去,离军事禁区大门口还有至少二十分钟车程。而且这周围地势低矮,连个遮蔽物都没有,跑出去简直一览无余,躲都没处躲。
可是许绍眼睛上的乌青却明晃晃地提醒我。这是一个魔窟,这是一群魔鬼。与魔鬼做交易,最终是会失去灵魂的。在失去灵魂之前,还会渐渐失去尊严、肉体和一切感官。实际情况要比“小丑”避重就轻、道貌岸然的介绍要严重许多。
为什么挖空心思抓来我和许绍?我俩和其他Q国飞行员的区别不是明摆着的吗?
首先,我们是新人,在任何有据可查的地方都没有黑历史。就算在Q国改掉身份,我们在其他地方尤其是祖国,还留有很多影像资料。使用新人可以免去很多尤其是舆论上的麻烦。
其次,我们是外国人。这样可以撇开与Q国的关系,还可以利用我们的母语优势,迅速融入新环境。而那个环境,很有可能就在祖国。
最后才轮到“小丑”大肆赞赏的我的飞行技术。我的技术表现在航校新学员中确实可圈可点,教员也多次提议报名国家级的飞行大赛,但都被我婉言谢绝。
原因很简单,飞行大赛毕竟不是普通的商用运输行为,其中必然掺杂表演性的动作,风险很大。奶奶过去给的零花钱,大多被我存在银行里。我是想靠自己养活自己不假,不过并不想出名,也不想赚快钱。几岁的时候就听奶奶念白雪公主的故事,越美丽的苹果越可能有毒。
好吧,就算我真的天赋异禀,以至于盛名远扬到“小丑”耳朵里。那么许绍呢?他被抓来也是这个原因吗?
我看过他的飞行档案。这小子成绩平平,甚至仪表执照还有过一次不及格的记录,第二次才勉强通过。
他不会因为偶然和我一起出游,才倒了大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