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刺杀来得意外,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虽然惊讶,但在场有几个不是习武之人?当下拍案而起,朝姜泽兰围攻过去。
她见事情败露,倒也不惊讶。那张脸上已经很难看出什么情绪。
刀、剑、暗器冲向姜泽兰,她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不管自己身上会多几处伤口。不管它们会不会致命,只管将手中匕首刺向陈可明。
他先被泼酒、又听闻顾舒崖与徐生两声大喊,思绪混乱无比,只靠本能猛地向后跳跃躲开。
姜泽兰冷哼一声,不依不饶想要追上去,却自身后袭来几道劲风。
“唔?”姜泽兰本该躲开,可是她太过专注于目标,以至于忽略了最该警惕的人。
是顾舒崖出的手。他离得最近,扔出酒杯后便抬手直点几下——分别命中姜泽兰的几处穴位。
不致命,也没到动弹不得的地步,却足以让姜泽兰握不住武器,软软脱力倒在地上。
此时,楚怀寒距离他们这边还有几步距离,温义康才从人群中走出,有人刚刚拔出武器,更多人只是坐着。
大约才酒杯扔起、落地、滚远的功夫,一场危机就这样冰消雪释般被掐灭。被刺杀的对象——陈可明除了被泼一脸酒,毫发无伤。
“……抓刺客!”温义康厉声道。他作为东道主,这话是无论如何都该喊的。
这才扑上来许多人,意图压住姜泽兰,却被顾舒崖抬着刀鞘拦住,道:“且慢。留此人活口,该问话。”
温义康听见徐生喊的“娘”,却不知他是谁,更没猜到姜泽兰的身份。
他心想:莫非魔教他们还不善罢甘休……若是这刺客嘴上没个把门,连累了我该如何是好?
当下便装出怒急攻心、救兄弟心切的模样,道:
“这刺客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刺杀陈兄!若不是……可恶至极!”
上前两步,右手高高举起,内心已经划定怎么表现:打在这刺客后颈,一击毙命,装作被愤怒冲昏头脑。想来应该无人说得了什么。
却见顾舒崖一个箭步,刀鞘抵在他手腕上:
“温大侠,我知你心急,但先莫急。这刺客来得蹊跷,想单单靠一把匕首刺杀陈长老?说不定还有后手。先审问才是。”
温义康怒道:“审问?审问什么?这贼子不安好心!”
顾舒崖的刀鞘压住他,两人看似是在你劝我怒,实则暗中较劲。
温义康自持武功,压根没动用多少内力,发现不对时已经晚了——他出三分力,顾舒崖却像是早有准备,使出全力。
僵持不下,时机稍纵即逝,其他人早已反应过来,纷纷附和顾舒崖的话:
“不错,这刺客该拿下审问才是。”
“若死在大喜之日,多煞风景?”
温义康脸色铁青地后退几步。眼神依旧瞄着姜泽兰的后颈,只是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众人里,有心思的想得多些,想到距离崆峒大比才不过十几日,想到欧阳林多日不曾现身,想……
一时之间,各怀鬼胎,暗流汹涌,有些控制不太住表情的,脸上已经带着古怪神色。
顾舒崖立在大厅中间,一如既往冷若冰霜。
楚怀寒放下剑,往后退了几步,回到华山那桌。有时出其不意才能将利益最大化,既然还在顾舒崖掌握之中,她也没必要出手。
却不知道顾舒崖也有些意外。
他从头到尾都始终保持着警惕,想过很多种可能,下毒、放火……
唯独没想到姜泽兰会被如此轻易地制服。
也没想到新人的举动……罢了,顾舒崖转向徐生道:
“你方才喊什么?这刺客面貌已毁,你如何认她是你母亲?”
徐生吓出一身冷汗,道:
“我……我母亲失踪多日,我心焦得很,见到这人便觉得很熟悉……哎,不知怎么喊出声来了。”
他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让自己显得诚恳。
很好,只要顾舒崖再给这事定性,说些“你认错了”之类的话——
“你是姜泽兰?”
陈可明讶异道。
他仿佛突然恍然大悟,转头看向徐生:“是了,我记得你,你是那时候的书生。姜泽兰嫁到徐家已经十几年,年龄也对得上……”
众人不解其意。有几个崆峒资历较老的弟子喊出声来:“莫非是,是神拳门的……”
“神拳门?这是崆峒中人?”
“不止,她还是掌门之女……”
有知晓的低声跟四周人解释起来。
“……”顾舒崖道,“姜泽兰失踪已有几天,说不准是这刺客为求活命冒名——”
低着头的姜泽兰突然道:“我不是。”
“………”
她若是承认,也就罢了。刚好应了顾舒崖的话。
可她偏偏要否认。她越坚决,众人就越是怀疑其中有隐情。
陈可明更是焦急,上前低头看她:
“我记得你。你丈夫死后,你就再没出现过。这么多年在徐家,你过得可还好?”
顾舒崖道:“她身份有待商酌——”
“陈长老何必关心我一介小民?”
姜泽兰声音中带着三分不甘、三分愤怒、两分悲哀和一分凉薄,“我过得怎样,和崆峒大侠有什么关系?哼……十年来,你若真关心,就……”
她偏偏不说了,低下头,显得格外“悲伤”。即便顶着张伤疤纵横的脸,仅靠声音姿态,便叫不少人颇为怜悯。
顾舒崖被打个措手不及,徐生目瞪口呆。
没想到原身的娘这么能演,放到现代拿个影帝不成问题。
陈可明已经确信她就是姜泽兰——她也的确是。面上带了一丝愧疚:“我……你……对不住。”
姜泽兰道:“你对不住?”
她环视一圈,一一看向崆峒派几个弟子和温义康,道:
“我认得你们,认得你们的嘴脸。十年前,你们说我夫妇勾结魔教,逼着青云上战场自证清白……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只带回来一条手臂……十年了,你们过得可还好?站在旁人尸骨上吸着血,过得还好?”
说到最后,几尽哽咽。姜泽兰说得全是实话,带着的恐怕也是真情实感。大厅中人无不动容。仅仅在几句话中,便得知了这可怜女子过去的遭遇。
温义康放下心来。得知姜泽兰只是出自私怨,与魔教无关,并不是受了谁的指示,他便能接着道貌岸然道:
“原来是姜女侠……哎,往事不可追,你何苦自毁容貌,来做刺客呢?”
被刺杀的受害人陈可明也满面愧疚,他的愧疚比温义康更真切:
“我……罢了,刺杀一事,我不追究。你们孤儿寡母,缺什么,我便给什么,定叫你安度余生。”
他说到“不追究”三个字,姜泽兰掩面,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很快消失不见。
她哀哀戚戚:
“安度余生?安度余生?青云死了,我还怎么活?十年来我唯一想着的便是把生儿养大……他能自立了,我便放心来……去见青云。”
徐生愣了一下,觉得自己该对上戏,右手猛掐自己大腿,含泪道:“娘……”
他走上前去,试图去牵姜泽兰的手。
母慈子孝,恩怨情仇,都包含在这场景中。
顾舒崖不得不做个破坏氛围的恶人:
“刺杀崆峒派长老,即便未得手,她也有企图。难道因她可怜,便能饶恕?那世上便不再有死囚了。”
陈可明行了一礼,道:“顾捕头,姜泽兰虽身在徐家,却还是崆峒的人。那就该崆峒自己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