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趣。”
嘴上这样说,李四脸上却带着苦笑,“等这件事结束,我们或许会找你,和那位顾捕头……好好聊聊。”
“好、好、聊、聊?”
小九空白的神情骤然变化,带上愤怒。仿佛野兽守护自己领地里最珍贵的东西,无论对方是什么,都拱起脊背,发出阵阵低吼。
显然他把“聊聊”理解成了带着血腥意味的意思。
李四道:“别担心,我们可是好人。不会伤害你,和顾捕头。毕竟……”
她像是想起什么,偏偏头,轻声说:
“……话本里的故事成真,还是很让人震惊的。”
剑光再次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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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舒崖忽然有些心悸。
有婚宴这群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在,魔教的重心应该更多放在这边。刺杀欧阳林的收益远不如刺杀婚宴宾客的收益。
但……姜泽兰不可能跟魔教同流合污。她背后的组织呢?她背后有一股势力,同样盯上了欧阳林的性命。让庄素心假扮掌派人下山有没有引出他们的所有埋伏?
根据小九汇报的信息,前来刺杀欧阳林的,全是魔教中人……有什么不对……
他这样想着,不发一语。
庄素心那句话有如巨石投入水面,激起层层波浪:
“后手?庄代掌门,这……”
“姜女侠为何要刺杀掌派人?没有理由啊。”
但姜泽兰眼神阴沉,也很明显。她身上的哀愁与悲伤瞬间消失不见,不再是饱经苦难的孤苦寡妇。
她猛然暴起,朝身旁扑去。温义康望去,手一颤,却没有动弹。陈可明正坐在姜泽兰右手边,因震惊失去警惕。
他道:“姜——泽兰——”
也是在同一时间,顾舒崖腾身飞起,身法极快,有人见他刚起身,下一秒便已制住姜泽兰。
顾舒崖先前刺她穴位时便留了心眼,打入几道内力,以防姜泽兰拼死一搏。
姜泽兰咳嗽一声,浑身发麻。
这时,才有人后知后觉喊道:“她还想对陈长老动手!”
还有人喊:“拦住她!”
“拦什么拦,没看她已经被制住了吗!”
“这……这身法,比刚才还快……”
一片混乱中,徐生早得到顾舒崖暗示,装作满面惊恐的模样,呲溜滑下椅子,躲在桌下。而温义康脸上失望一闪而过,便跟着义愤填膺指责起姜泽兰:
“你……一次不成,竟然还想对陈兄出手!庄代掌说的话,莫非是真的?”
庄素心丝毫不慌乱,见顾舒崖出手,知道自己的任务暂时告一段落。陈可明仍在失神,而姜泽兰冷哼一声,道:
“棋差一着,你……年纪轻轻竟然就能有这手段。”
顾舒崖道:“过奖。”
压根没人理温义康。
他虽然坐在上位,也是崆峒派长老,但就是插不进话。
顾舒崖压着姜泽兰道:“束手就擒,将一切说出,你还有活路。”
姜泽兰摸摸脸:“活路、退路?在我划烂这张脸的时候,在更早之前就没有了。”
徐生探出一个头,“哽咽”道:“娘——”
顾舒崖抬手打晕他,将其用脚踢远。
事态发展到这里,徐生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与其让他艰难表演,不如直接打晕吧。
姜泽兰冷眼看着儿子被打晕,丝毫不动摇。
顾舒崖道:“你一点也不在乎儿子?”
姜泽兰反问:“我要是在乎他,能来干这种事?”
她前后形象反差过大,有人细细一想,反应过来,之前那令众人怜悯的种种言行,怕都是表演罢了。怒道:“你也配当母亲吗?”
姜泽兰“哼”一声,道:“母亲爱儿子,天经地义。但我除了当一个母亲,还是姜泽兰,曾经是全平凉最好的工匠……何况,他也……”
陈可明道:“你……你何时变成这样的……”
姜泽兰冷笑:“早在你们污蔑我做魔教奸细、青云死在战场上时……我就再也不信什么狗屁大义了。”
“……”陈可明转向顾舒崖道,“姜泽兰终究是我崆峒中人,顾捕头可否将其……”
“我刚才说的谎话,要骗掌派人的,你也信?”姜泽兰道,“我不是神拳门的人,也不再是崆峒的人。崆峒派藏污纳垢,全是道貌岸然之辈,我恨不得你们都死了干净!”
陈可明心中大为动摇,不顾场合,上前揪住姜泽兰——顾舒崖想拦,但陈可明来势汹汹,他不好当众与崆峒长老动手,穴位被点的姜泽兰便被陈可明压住肩膀。
他问道:“藏污纳垢?十年前崆峒力战魔教,被围攻数天都不曾投降——多少人牺牲了啊!他们也是道貌岸然之辈?”
姜泽兰嗤笑道:“大敌当前,显得团结罢了……其中多少是临阵脱逃的鼠辈,多少人真正心怀天下?”
她连带整个崆峒一起骂,崆峒弟子们因着长老、掌门没说话,不敢发言,其他门派的人则愤怒了:
“你、你这是什么话!”
“竟敢污蔑为国为民的大侠!”
“亏我方才还觉得你可怜!”
不乏有华山弟子加入。楚怀寒并没有阻止。
事情发展到现在,她始终像个看客……如果能一直当个看客,也说明事情顺利。
楚怀寒饮了口茶,眼神飘向门外,又很快转回来。
……眼下,应当还没到温轻竹和刀客出场的时机。
只见姜泽兰呵呵笑道:“当年也是这样……人云亦云,几句话便把我们夫妻打作魔教奸细……”
她看向陈可明,眼中闪烁着刺眼的恨意:“你,我记得你。那时你已经有些地位,却只知道唯唯诺诺地附和……分明你在我们铺子里买过许多次兵器,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青云把你当做兄弟……”
陈可明宛如被戳中死穴。
他艰难道:“我多年来,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们……”
姜泽兰幽幽道:“对不起?你心里怎么想,没用。得看你怎么做……你扪心自问,可曾帮扶过我们一点?”
陈可明额头冒出细汗。短短几句话,便勾起他过往的回忆。
那时候……十年前……陈可明一直觉得,十年前的时光美好无比,人人有热情。可姜泽兰的话揭露了他不愿直视的真相——
十年前,固然有柳湘那样为国为民的大侠,却也有大敌当前还在内斗的……小人……
陈可明眼前闪过流光,然后便是一阵血红。
耳边骤然响起惊呼、怒骂,一片混乱之声……陈可明只看见,姜泽兰抬着手,轻轻地笑着。
她袖中有什么滑下。
那是流光翎。
姜泽兰与徐青云共同研发,被魔教盗取,造成正道杀伤,令这对夫妻深受迫害。
同时也的确是顶级的暗器。谁都没有发觉姜泽兰身上还带着这样的杀器——包括顾舒崖。
“你瞧。”姜泽兰笑道,“你们总是小看工匠。”
陈可明喃喃:“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我没能帮你们,却也没有……害……你们……”
姜泽兰道:“所以我只刺你右肩。放心吧,我不光恨你。所有崆峒派的人,我都恨。”
那伤口不致命,但看着甚是可怖。鲜血喷涌,陈可明再也遭不住,跌跌撞撞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