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转机很快出现了。
比冯晓峰一行人想象中的还要迅速与简单。
他们想不到的是,那个只有冯晓峰才看得到的崔莺莺与王盈盈之间的关系是那么紧密,紧密到足够找到这个一团乱麻谜团的线头。
而且在这看似是冯晓峰一行人一路寻找的路上,早就是命中注定,这一路的所见所闻的他们都好像在路上等待着,就好像《西游记》中的八十一难般,这件事冯晓峰也是在之后的日子里突然意识到的,看来他们是被选中的。
冯晓峰几乎把所有的所见,都告诉了小张和吴倩他们,唯独没有告诉他们崔莺莺的事。
对于这个一直在他面前、让他帮忙寻找张郎美丽而幽怨的姑娘,让冯晓峰起了私心,他知道如果帮助她找到了那梦寐以求的郎君,也不会得到什么报答。可是就是因为即使分享了龙眸幻瞳的小张和吴倩看不到,可是就是有那么一点内心的小声音,冯晓峰就是想自己一个人帮助她,而崔莺莺就只感谢他一个人。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崔莺莺的事,是关于这个队伍里另外两个人的,当然很快就会在一场梦境般的表演中明白过来。
一行人经过讨论,已经基本明白了,并不是他们要去寻找什么线索,而是跟随着他们自己的节目清单走,这一路上的非遗显然都有许多不一般,龙眸幻瞳带给他们的仿佛就是要他们更加能看清这一个个瑰宝。
接下来他们要去观看一个昆曲表演,说来也是巧,吴倩和小张询问过这个时间的昆曲表演,得到的都是暂时停演的消息,正当他们准备换一个记录方式的时候,王盈盈却从师傅那里得到了四张昆曲表演的票。
之前冯晓峰就知道,王盈盈是偷偷瞒着家里人拜师学艺过的,这次从她师傅那里得了票,冯晓峰也没有多疑什么,小张和吴倩也没有多问,毕竟如果昆曲不记录一场戏的话,他们也不知道替换成什么内容了。
对于看昆曲,吴倩比冯晓峰和小张也要积极得多,一方面是因为吴倩作为王盈盈的好闺蜜,耳濡目染的对昆曲的喜爱,另一方面因为吴倩本身,也许是对父亲安排的新闻传播专业的厌恶,也许是因为对别的行业的向往,总之场面就成了,吴倩和王盈盈积极,而小张和冯晓峰当成看热闹去。
不过冯晓峰和小张说是凑热闹,也并不是没有准备,他们都知道之后极有可能出现龙眸幻瞳的幻境,那些真实到甚至能影响他们生命的幻境顺着他们的行程轨迹出现,绝对不是巧合,如果这次再出现,他们准备好了应对,他们一定要在这次得到更多的线索。
在表演当天,下起了大雨,这场雨来得突然,众人不得不冒着这场雨在路上开了一个多钟头的慢车,来到了一处场馆。
说来也奇怪,这个场馆其实说起来也就是个简陋至极的戏台,只不过建在一座简单的土砖院落里,戏台外面围了一圈竹条板凳而已,看起来就好像小时候能见到的露天影院,朴素,唯一的区别就是这戏台确实有一个台子的模样,而且幸好没有露天。
冯晓峰一行人进到场馆里,看似摆满着板凳的戏台前,却有些空荡荡了,因为甚至看不见一个人落座。
小张倒是熟练地架起设备,他看见凳子既然空无一人,倒是聪明的把凳子挪开了些,刚好能够把摄影机放下,吴倩和王盈盈似乎进来之后就奔向后台了,那里听说有王盈盈的师傅,对此冯晓峰一开始没有太多兴趣,可是他看见崔莺莺竟然也跟着王盈盈走了进去,就有些好奇了。
冯晓峰本来想赶紧跟进去的,可是那身后一闪而过黑影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了,他跟上去的脚步停住了,他急忙转身,看见黑影在场馆外的屋檐下蹿了进来。
他没有看清到底是什么人,他只觉得似乎穿的衣服不像是现代的衣服,那衣襟的一角仿佛是古代的,而且让人熟悉。
他上前查看大门处,明明一闪而过的人却怎么也不见踪影,就好像凭空消失一般。他想不明白这种时候会有什么人跟着他,难道是BJ那晚的人,是西安战场那天的人?
冯晓峰觉得这一路来,这些非遗出现的神仙幻境怎么都是正面而来的,躲还来不及呢,不会有这样跟踪人的情况,他有些怀疑是现实中的人跟着他们了。
绕了一圈实在没有看见什么人之后,冯晓峰决定还是去后台看一下,他实在没有把握崔莺莺的事,自从崔莺莺再次出现之后,就似乎并不让他帮着找张郎了,这一点冯晓峰也没有弄清楚,他原本就此准备作罢,就当崔莺莺没有出现过,可是,现在看来,他还是有必要跟小组的伙伴们说一下情况,他的心里总是越来越不好的预感了。
他朝着后台走去,只见王盈盈和吴倩笑着走了出来,她们看见冯晓峰在外面,就喊道,
“表演马上开始了,冯哥你在外面干什么。”
冯晓峰尴尬笑笑,他没见到崔莺莺出来,也就不好说什么,
“没什么,透透气。”
“走,冯哥,今天只有我们,我们包场了。”王盈盈说。
冯晓峰这才知道,看来这一场表演是王盈盈求来的,不知道王盈盈说了什么,她的师傅答应了这个徒弟的要求,表演给他们四人看。
王盈盈和吴倩在小张和冯晓峰前一排坐下,王盈盈转过头来说道
“在这里介绍一下《西厢记》,全剧说的是书生张生,名珙字君瑞,与相国小姐崔莺莺在侍女红娘的帮助下,打破了重重阻挠,辗转曲折,终成眷属的故事。”
戏台此时有一席红幕遮挡,但台后有些动静,还有人的脚步声,显然是在准备什么。
王盈盈本来已经转过去了,可是又转回来补充了一句。
“《西厢记》可能有点长,今天是从寄柬开始,冯哥你们耐心一点哈。”
说完还看看小张,小张认真的点点头。
王盈盈又一次转了过去,在这次转过身的时候,红幕缓缓打开,舞台中央有一对红色桌椅台子,由于灯光打得很到位,只有舞台亮起,其余地方都是黑色,只见角落走出一个穿着粉红衣裳的俏皮花旦,长长的两条发髻在身前,好生乖巧一般,尤其是上前而来的小碎步与摇着脑袋的俏皮劲,冯晓峰一下就根据故事情节猜出来了,这正是崔莺莺的侍女红娘。
只听后台乐器一响,那熟悉的戏曲声乐齐奏,红娘戏腔一起,娓娓道来一般。
冯晓峰没想到小时候百般厌恶的戏曲,现在反而听着也是有几分有趣起来。
“相国行祠~寄居萧寺~苦因丧事~孤儿幼女~”
红娘边唱边在舞台移动,看似十分有规矩一般,并且要做很多的动作,冯晓峰真不知道这些戏曲演员是怎么记住的这些庞杂的肢体语言的。
可是几乎是在戏曲开始没有多久,四人本以为还深陷在这戏剧一般的时候,殊不知,在镜头下的他们,一个个都已经躺坐在竹椅上,虽然睁开着眼睛,幽幽的蓝色光芒在四人眼中微微闪烁,眼中却无神,好似不在这场戏曲中一般。
在这场戏曲中,四人同时进入了一场更大而真实的戏剧中。
冯晓峰最先意识到,他太多次的进入梦境,幻境,似真似幻的故事中,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并没有在戏台下面的竹椅中坐着了,他身上也不再是自己今天看戏的那身行头,反而是一身戏服。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进入这个梦境的,也不知道在这个梦境中多久了,他尝试回想,竟然想到了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
这些记忆虽然不属于他,可是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些记忆是什么了,这些记忆分明就是他熟知的一个故事,不应该是中国人都熟知的一个故事——牛郎织女。
他诧异的发现自己成了牛郎这样的事实,他在惊奇之余,更多的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在他意识到自己在梦境中的时候,剧情似乎已经上演到了他和织女被分隔在了天河的两边,每年只有七夕的时候才能与织女相见,而此时七夕就要到了。
冯晓峰有些担心起来了,他不知道这个梦境为什么突然出现,此时的小组其他人在做什么,他会不会在就在竹椅上因为戏曲的原因睡着了,那可真是糟糕透了,冯晓峰觉得有些不尊重昆曲,《西厢记》了。
但是随后而来的有一件更让他担心的事。
他怎么也醒不来就干脆把这个故事准备走完,毕竟每年的七夕相见后,故事结束应该就会醒来。
可是他在牛郎的记忆中怎么也想不起织女长什么样子。
虽然他知道这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故事剧情,可是就好像拼图缺了一块般,让人无所适从,关键如果他要作为牛郎而与织女相见,相拥而泣,这就有点被霸王硬上弓一般了。
正当他越想越紧张的时候,他看见天河的两边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黑点,很快他就知道那些黑点是什么了,那都是一只一只的喜鹊。
在七夕这天,正是这些喜鹊搭起来的鹊桥,牛郎和织女才可以在七夕这天见上一面。
鹊桥很快在天河中架起,冯晓峰看见天河广阔,看不到对岸,就连上面的鹊桥也像一张弓一般高高跨向对面,看不到尽头。
冯晓峰很是想要抗拒前往鹊桥中,可是身体已经不由得他控制,就如同梦境中的原地奔跑,逃跑打滑,他也只能在意识上用点劲了。
在鹊桥上不知道走了多久,鹊桥出乎冯晓峰意外的坚实,也许是怕这一年一见的美好有任何波动吧,冯晓峰心里想。
他终于在鹊桥的另一边看见了一位女子从远而近的走来。
冯晓峰想着如果不去想,任由这幅身躯做他的去吧,而自己则赶紧去想别的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
他几乎强行将牛郎的头扭过去,不去看来的织女,虽然他很好奇,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的自己会有这样的强烈本能。
不久他听见那轻盈的步伐走到了身边停下,织女可能正在痴痴的望着他这具一年才能见到一天的躯体,可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这具身体里面住着的究竟是谁。
一股熟悉的薰衣草香味传来,冯晓峰起初以为是一瞬间的幻觉,可是那熟悉的味道实在是太明显了,他几乎是本能的想起来了家里的在他离开的那天,睡在沙发上的那个母老虎,以及这味道的那个家。
他本来扭曲着的脖子像泄了气的皮球,僵硬又迅速的转了回来。
冯晓峰得到了他本就坚信的那个答案,不知怎么的,站在他面前的正是他的妻子——任兰。
冯晓峰的内心像炸了锅的蚂蚁,他心中此刻有一万个为什么呼之欲出。
为什么织女变成了妻子?为什么妻子会在龙眸幻瞳里?这个妻子到底是不是真实的?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要给自己体验牛郎织女?为什么?这一切。
只见妻子呆呆的望着他,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刻该说些什么。
可是他很快确认了这就是他的妻子,本来还呆呆望着他的妻子,抡起那小巧却有力的拳头,密集的向冯晓峰胸口砸来,如果这个时候让他给这个招数起一个名字的话,那就是天马流星拳。
可别小看了这个弱不经风的女子的天马流星拳,这些拳头冯晓峰结婚后多年依旧接不住招,虽然妻子并不是一开始就会的,但就好像是女人的本能,当冯晓峰第一次尝到这看似人畜无害的拳头的苦头后,他就再也不认为那是小打小闹了。
现在这个熟悉的捶打,击打得他万般疼痛,如果这是一场梦,早就该醒了过来。
妻子捶打了会,显然有些累了,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哽咽
“你脾气大了,就这么走了!不跟我道别,也不打电话,你心里还有没有这家?”
冯晓峰这才看见妻子捶打他胸口时候,微微低下的头,刚刚推搡中有些糟乱的头发,双眼红润,看见冯晓峰看她,又吼起来。
“你要是不想要继续了,你就给我滚!永远不要回来了,永远不要认我,你的心底是不是早就没有我了!”
“老婆。对不起。你听我说。”
冯晓峰一个三十好几的男人,此刻居然也有些哽咽起来。
冯晓峰把从离开开始就对妻子的思念,到BJ,到西安,到生死弥留,到此时此刻,所有的一切都跟妻子说了一遍,妻子也红着眼睛静静听着。
冯晓峰感谢这个梦,他感谢龙眸幻瞳,在现实生活中怎么都没有勇气说出口的那些话,在这个梦里一口气说了出来,妻子就像织女一样,最后紧紧的抱住了他,到这时他才发现,他和牛郎也没有什么区别了,等他再见到妻子,已经接近一年了。
他有些明白这个幻境在告诉他什么了,他体验着怀里的余温,渐渐醒了过来。
台上的昆曲《西厢记》,还在继续表演着,台上随着剧情推进,不再是红娘一人,多出了两人,一人冯晓峰一眼便认出是谁,淡粉衣裳,楚楚动人,妙曼身姿,满眼深情,那人正是崔莺莺。
没错,这个崔莺莺不是戏曲演员,反而是这个缠着冯晓峰的崔莺莺,她明明要找张生,现在突然不找了,冯晓峰才意识到,崔莺莺和张生就是《西厢记》的主角,要找张生,正是应该来听听昆曲。
而此时的情节,仿佛是红娘和崔莺莺,在夜幕下等张生到来。
只见红娘唱着:“抹过西厢傍小斋~你且在门儿外~待红娘去~轻~轻~悄~悄~把门敲~”
冯晓峰知道,按照常理来说,应该张生会出场,可惜却没见到台上的张生。
整个戏曲仿佛冻结一般,崔莺莺在台上等着她的张郎,一片冷清。
冯晓峰没心思想这是不是舞台事故了,他转过去看着一旁还在龙眸幻瞳的小张,想试着从外面唤醒他,可这时他呆住了,甚至被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