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寒舟满意地收敛了嘴角的笑容,“倒是听话。”
半个时辰后,沈惜辞终于放下狼毫,揉了揉酸胀的手腕,“学生画完了,可以回去了吧。”
钟寒舟放下笔墨,拿起她刚才画的那两幅画细细端详。“半个时辰作两幅,虽说这技艺谈不上精湛,不过交差倒也算够了。”
“既如此,那学生便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钟寒舟应答,沈惜辞转身离开,走到门边又回头朝钟寒舟福了福身,"谢谢先生今日的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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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城郊,葛杨村
“老人家,请问您知道这里有个叫银环的姑娘吗?”
正在歇脚的一个老伯看眼前的年轻人一身粗布麻衣,身材矮小,灰头土脸的,但看起来倒是面善,便放松了警惕。“小姑娘,你认识银环?”
“是。我是她的朋友,听说她回来了,想来看看她,只是几年不见,都找不到路了。也不知搬走没有。”沈惜辞笑着说,一边从袖口里取出一锭碎银递给老伯,"您看,您能帮帮我吗?"
老伯接过钱,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祥:"好孩子,你跟着我去吧,她家还是老样子,没搬迁。"
沈惜辞笑笑,随口攀谈着,“这些年她在宫里当差,想必攒下了不少银钱,我以为她会城中买一处好一点的宅院。”
老伯却是摇头叹气,“一家那么几口人全靠她一人养着,她那个成日里斗鸡斗狗的哥哥如今三十了都还未成家。这银环丫头啊,出宫放了一笔银子,前几日刚回来,他那哥哥很快就相看了一个姑娘,说是过几日就要迎娶过门了,只是她自己倒是被耽误得紧。”
"哦?"沈惜辞有些诧异地跟着感慨,“我说呢,他那哥哥到如今竟还是这副死样子,我也真是替她担心。"
老伯又叹了一口气,"哎......银环丫头命苦啊。"
两人沿着老伯指的方向走着。
正前方不远处一座陈旧的小院子映入视线,院墙用泥巴砌成。
“就是那家了。”老伯指着不远处的小院子。
"那老伯,谢谢您了,再见。"
别了老伯,沈惜辞朝着小院子走去,院中种植着几棵果树,不算高大。
门口拴着一条大黄狗,本在懒洋洋晒太阳的大黄忽然抬起头朝着沈惜辞吼了一嗓子,吓得沈惜辞急忙闪身躲到旁边的灌木丛里。
许是听见了犬吠,屋里有人走了出来。是个约摸二十来岁的姑娘,看她的面容打扮,沈惜辞心想这或许就是银环。
“是谁?”姑娘皱眉看了眼门口的大黄狗,朝着沈惜辞藏匿的方向喝了一句,"出来!鬼鬼祟祟干什么!"
"银环姑娘。"沈惜辞从灌木丛中探出脑袋,朝着对方挥了挥手。
"你......"姑娘愣了愣,眼底闪过一抹陌生的神色,“你认识我?”
听她没有否认,沈惜辞心下了然。
“可我从未见过你。”在宫里生活多年,造就了银环警惕的性子,也能大体判断出眼前的人是否带有恶意,而眼前这个生得面容有些丑陋的少女显然眉宇间并没有戾气。可还是疑心她为何会特意来找自己。"你是什么人?来此作甚?"
沈惜辞闻言,客气道,“我是谁不重要,但是今日来,是来给银环姑娘送银子的。”
银环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少女一番,凭她的眼神,此人穿着破烂,面容丑陋,哪里像是能拿得出钱来的主?
想到这里,银环收回了打量的目光,语调冷淡道,"我不需要。"
“死丫头,死哪儿去了,还不赶紧回来做饭。”屋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咆哮。
"来了来了。"银环应答着,转身走进了院落里。
沈惜辞现在院外,隔着一条老黄狗,伸着脖子朝院内的银环喊,“银环姑娘,你看看这是什么?”
银环闻言转身,看少女手中掂量着一大包东西,当是银两没错。
银环站在院子里,问她,“说吧,此次来你有什么目的?”
“向你打听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撷芳殿的宫女。”
银环警觉,觉得此人怕是不简单,莫不是乔装打扮从宫里来的人?“你一个乡野之人,打听宫里的事情做什么?"
"这个你就不必管了。我想知道她的行踪。"
“我不知道什么宫女,你还是赶紧离开吧,不然我就放狗咬你了。”
“我都还没说名字你就说不认识,莫不是银环姑娘真知道些什么?”沈惜辞笑了笑,不慌不忙将包裹拆开,从里面拿出一锭金子,晃了晃。"这一个金元宝够你们一家生活好久了吧?”
“哇,金子。”
金子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刺目的光,屋里等得不耐烦的男人气冲冲走出门,原本还是一副怒火冲天的模样,在看到沈惜辞手中金灿灿的金元宝时瞬间变了一张脸。
"姑娘这是有何事啊?我是银环的兄长,你有事也可以问我,要不要先进来坐坐?"男人搓着手,眼睛冒星光看着沈惜辞手里的金子,随即朝大黄狗踢了几脚,让它边上待去,站在院门口,将沈惜辞迎了进来。
“你让她进来做什么?”银环不满男人的做法。
男人却不理会,只道这妹子真是不识好歹,哪有跟钱过不去了。
沈惜辞坐了下来,继续劝说,“如果有这一袋的话,还能去城里购置一处好的宅子,你兄长娶了亲,你也能为自己寻得一门好的亲事。只要不烂赌欠债,这辈子就够生活了,不是吗?"
“是,是,是,我家妹子就是在宫里待久了,有点沉默寡言,贵人别见怪。”男人殷勤地给她倒茶。转头又对像木头一样杵着的银环有些不耐烦,“贵人想知道什么,你知道的都赶紧告诉人家!"
"......"
沈惜辞见她不言,似是在思考,心想有戏,又陈胜追击地说,“如今你们这院子破财,想必令尊和令堂也已是高龄,这辈子若能衣食无忧,平安顺遂的度过晚年,那该是多大的福分。"
银环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若是我真认识,跟你说了,你怕不是会转头就把我卖了吧?”
“哪里的话,我既然今日来找你便是有打算的,你如今已经不在宫里做事,恢复了良籍,宫里的贵人哪里会在意一个宫女的去向。拿着这笔钱你们可去其他地方隐姓埋名地生活。”
“你想问什么?”听着沈惜辞的分析,银环心里掂量了一番,这才问道。
沈惜辞心喜,于是从怀里拿出一张画像,递给了她。"你看看这人,你可认识?”
银环待看清了画里的人后,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沈惜辞,“你找她作甚?”
“她可是叫香草?”
银环摇了摇头,“那她叫什么名字?"沈惜辞锲而不舍地问。
“她叫抱书,原是和我们一起在撷芳殿共事的姐妹。”
抱书?沈惜辞回忆道,撷芳殿宫人出入录里面登记说这个抱是因为犯了错被责罚,因不堪重罚而自尽,尸体被运往城外乱葬岗丢弃了。若真是这样,那也怪不得找了这么久都没搜到人。可她还是试探性地问了问,“那她现在在何处?”
“我不清楚,自宴会过后便再没见过她。她年龄还未满二十五,大概是做事不慎,惹了主子们生气,就被调到别处去了吧。”
“你再仔细看看,她确实是撷芳殿的无疑吗?”虽说之前已经有十之八九的把握觉得这人和撷芳殿有关,可到底是不敢确认,眼下看来倒真是穆晗绮宫中的。
银环此次倒是很笃定,“我们一起共事了两年,几乎日日都会打照面,哪里会认错。”
“你可知她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印记之类的?”
银环仔细回想了一下,忽然恍悟,指着画中的人,对沈惜辞说,“我记得她曾有一次打碎了四公主心爱的手镯,被四公主发现,叫人切了她左手小拇指,说是给她长教训。”
若说之前自己确实有十之八九的把握断定这人跟撷芳殿有关,那么眼下银环的回答更是笃定了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