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头仿佛传来说话的声音,黄丫头支着耳朵仔细听,却又像是风声。今年总也不下雪,刮风天倒是不少,那水缸里头的冰冻得老厚,镇日里都要另存些水,就搁在灶台边儿上,一早起来的时候,还是温热的,正能洗涮。
这几日天气倒也不那么冷了,可是明晨洗漱只怕还要受一回罪。黄丫头这般想着,倒也并不觉得害怕了。屋里头飘忽的灯影,像是起了风,可是她仔细去听,院里头并没有风声。
黄丫头闭上眼睛,也没有听到一丝一毫的风声。不过那油灯泡着的灯芯燃烧的时候倒是发出极细微的声响。
黄丫头抿着嘴巴,“倒不知这油灯点着的时候也有声音,寻常倒是不曾听见过”她转念一想,又笑了起来,“平日里只忙着操劳,哪里顾得上听着油灯的动静”
黄丫头这般想着,很快就睡沉了。那庄子上的被褥又硬又冷跟块儿石头似的,哪里跟这一处的又软和又暖和,仔细闻起来还有股子好汉的味道。
一夜梦长,黄丫头醒来的时候,院里头已经有了说话的动静。她急忙起了身,到底惦记着去前头拜见宋如是。
这屋里头并没有铜镜妆枢,黄丫头用手拢了拢头发,又扯了扯衣裳,虽不是新衣裳,总要垂顺才是。
黄丫头推开门就瞧见了穿云,他身穿杏色袍子,正立在对过厢房底下,听到这厢动静,他转头过来看。
黄丫头鲜少瞧见穿云这般模样,心里头倒是一跳,她冲着穿云福了福,口中软声道:“好汉起得早。”
对过的厢房开了门,春花再瞧见黄丫头,神色如常,仿佛早就知晓黄丫头夜里头进了院子。
春花身上穿着水红色袄子,头上簪着一朵小小的芍药花,耳坠子也是玉雕的芍药。她立在对过屋檐底下,面色沉静,神色如常,瞧见黄丫头,并没有出言招呼,反倒是转头看向穿云,“穿云大哥,还是这般古道热肠。”
“春花”穿云冲着黄丫头摆了摆手,又压低了声音,“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昨夜里我去找二郎,谁知道瞧见二郎,倒见了这黄丫头”
春花下了台阶,只向着厨房去了,穿云又跟着撵了过去,在厨房门口低声解释道:“这黄丫头说是有事要求娘子,也没有别的法子,我便带她回来了。”
“她既然又是央求,迫不及待的半夜里就上了门,这会子怎地又不着急了?”春花撩开帘子进了厨房。
这厨房里灶台上搁着个铜壶,壶里头滕着热水,这会子用来洗涮正是时候。
春花提着铜壶出了厨房,瞧见黄丫头的时候,只作瞧不见,反倒是提着铜壶穿过月亮门进前院去了。
穿云跟到月亮门底下,又觉得不妥,便只站在那一处看着春花的背影。春花瞧起来倒是比前些时候更瘦了些,手上提着的铜壶让她的身子不由得微微倾斜。
回廊底下透着清晨的光,照在她的身上只叫她看起来更为纤细,不过身上的袄子倒是极好看的。只消多看几眼,便觉得冬日已去,春日将来。
正房的宋如是今日起了个大早,这会子正在院里头踱步,瞧见春花,便笑道:“春花,你且过来,奴家有话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