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命不在我，又能如何？”

“事到如今，把该说的都说了吧。”秦承说道。

李简久久未言，秦承也并未催促。

“都退下吧。”秦承反而是想把护卫都遣走。

“郎君，我答应过主母，寸步不离的。”冯武道。

“你听她还是听我？”秦承冷峻道。

冯武无奈，留了把刀，便起身远离。

李简此时才直视秦承，他终于开始说话了。

“我三岁时，慈母见背。慈父百般牺牲付出，只为供养我求学。李简不才，多番落第，便收心帮助家里耕种几倾薄田。”

李简脸上柔和了些，转瞬又变了暴戾神情。

“慈父积劳成疾，族人不知体恤，反而愈加欺压，联合外人抢夺我家田土。阿爷受不了，一病不起，祖田也被他们全夺了去。”

“后来，后来就是冲天大将军（黄巢）领军而至，我立即应募从之。将军见我多番建功，便为我屠灭了所有族人，一个没落，简当时就把这条命卖给了将军。”

“那我们冯翊何辜？”百姓惨死的情状仍萦绕在秦承脑海。

“官军逼迫我军日甚，将军颇感不支。我便自告奋勇，前往冯翊。如果能夺了这城，再占据蒲津渡。即便只是守住旬日，也能迫使朝廷调动官军，让我军稍稍喘息。”

“黄巢若有本事，大可自行攻伐。若天命有变，行禅代鼎革之事也是他的本事。可屠戮我冯翊百姓，算什么英雄豪杰？”秦承愤懑道。

“屠戮百姓？你又何必对我军如此苛责。因女儿之死，屠戮两名太医全族数百人，是谁？”

秦承无言以对。

“任用贪官曹确、杨收、徐商、路岩为相，以至百姓作诗‘确确无论事，钱财总被收。商人都不管，货赂几时休？’的又是谁？”

李简继续说道：“只识玩弄马球，坐视吏治腐败的又是谁？

如果朝廷有德，我们大军到处岂会响应者众多？”

秦承依旧无言。

“我们算不上好人，但你真想挽救苍生，更得去推翻那个鸟皇帝，他才是罪魁祸首！”

秦承忍不住，抽刀出鞘，抵住李简咽喉：“别说了，给我一个放过你的理由，去助我一同挽救苍生。”

“为什么要放过我？你内心不是愤恨我滥杀无辜吗？难道为了我的才能，就要打破你的原则吗？”李简第一次出现了懊悔的神色，

他又说道：“我又何尝不想致君尧舜，让百姓过得好点？将军与我，都认为为了崇高的理想，可以牺牲部分人的生命，可我们越做越错，以至踏上歧途而不能返。”

李简又再次恢复到坚毅的神色，“你要坚持自己的理念，不要再重蹈我们的覆辙了。”

他说完，就奋力撞进秦承的刀尖，呜咽舒声，便失去了动静。

秦承满脸不可思议，他抽出刀刃，将李简尸首放置于地。便坐在胡椅上，呆呆地看着月亮。

不知多久，王芷为了他披上了一件大氅，她只是默默注视，并不说话。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河畔（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不知不觉，晨光熹微。

秦承扶起王芷，道：“这一路，我承载了许多，我要拯救苍生，而不是以此为借口，去戕害百姓。”

两人相互扶持着，上了马车。

而长安的信使，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