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行至一间昏暗的大厅,身后跟随了几名挎刀的黑衣随从,那大厅之内却有两方人马正等着他的到来,坐于主座之上的,是一个八九岁的孩童,老者示意孩童离去,那孩童便战战兢兢地走了。
主座的左手边坐着一位身着玄色华服,右脸戴了半片紫金面具的中年人,他身后站立着几名背挂花枪的披甲卫士。
见老者进入,面具中年颇为不满地道:“我等俱已入座,管老何其迟也?若不是你安排将你那乖孙儿为质坐于此间,我等真不敢候管老如此之久。”
兜帽老者笑里藏刀,向着厅内众人拱了拱手:“老朽惭愧,些许琐事耽搁了。”
另一侧则是一位身着赤红色宛如鲜血般长裙的女子,面上笼着黑纱,只能看到那对染了猩红眼彩的细长双目,她身后跟随的是几名身着黑衣,面上也同样是黑纱的持剑侍女。
红衣女斜靠在一旁的软座上,如同猫般慵懒地道:“无妨,只是不知今日管老安排三卿共聚,是有何要事相商呢?你我三人皆是这大周国最尊贵的卿大夫,倘若这里爆发流血冲突,不知这天下会乱成什么样子,想想就颇为有趣呢。”
“那胥夫人不如来试试看?”面具中年人不动声色,“看看今晚是谁能活着走出这栋楼阁?”如此剑拔弩张的话一出,身后的卫士迅速将背后的花枪提入手中,准备随时投入战斗。见此情形,红衣女掩嘴咯咯轻笑,身后的侍女纷纷拔剑出鞘,挺身立于红衣女身前。
“哈哈哈哈哈,”兜帽老者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二位大人可否给我管某人些许薄面?这毕竟是我管氏的宅邸,二位在此出现意外,我管某人可说不清啊。”一边说,兜帽老者一边带领护卫从两方对峙的人马当中向主座上走去,“胥夫人?魏大人?可否收起兵刃,咱们稍安勿躁。”
面具中年人闻言,缓缓讥讽道:“我二人若在此火并,倒是便宜了你这老匹夫。”说罢摆了摆手,手持花枪的卫士重新将枪挂回了后背,见此情形,持剑而立的侍女也纷纷收剑入鞘。眼见事态稍许缓和,兜帽老者便在主座上坐了下来,三方势力在厅堂之上顿成鼎足之势。
“还想请教胥夫人,不知王宫里,近日情况如何了?”主座之上的兜帽老者打破沉默。
“不如何,”红衣女慵懒地起身,撑了个懒腰,凹凸有致的身材毕现,“那昏君整日饮酒作乐,晚上喝多了还要舞剑助兴。舞剑就舞剑吧,偏偏喜欢去砍太监婢女,我安排进去的人死伤惨重,可却也奈何他不得,你们二人整天坐享其成,请教我这请教我那,也不管我培养个死士花销几何,这倒霉差事,谁爱来谁来吧。”
兜帽老者干笑几声:“能把王宫里渗透成筛子的,除了你胥夫人,全天下还有哪个?”
红衣女显然对这顶高帽没兴趣:“王宫里一切如常,并未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不知有何征兆能引起管老动问?”
“我这里收到消息,一千武威营的甲士,就在几天前北上剿灭了一众山贼。”兜帽老者端起茶碗悠悠道。
“武威营?文氏父子?然后?”红衣女连发三问。
“正是那文希亲自领队,山贼是老夫所控,老夫安排他们劫掠一队马车,马车劫了,马车的主人下落不明,老夫的人也被剿了个干净。”
“车队主人是谁?”红衣女饶有兴致地托着腮。
“五年前遁走,下落不明的辰妃,和她的儿子。”
“什么!”红衣女震惊起身,片刻后恢复平静,坐回了软榻,促狭道:“那又如何?不过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和一个稚子罢了,真回到了这盛京,又能如何?”
“不如现在咱们三家各自出些兵马,设伏将那一千人.....”面具中年人眼中寒芒一闪,手中却把玩着手里的瓷杯,仿佛那瓷杯是什么稀世珍宝,轻声细语。
“哎?我说魏大人,”红衣女扭捏作态,那双细长的媚眼左顾右盼,“听了你们的话,王妃我是杀了一个又一个,王子王女我也是毒了一双又一双,结果倒好,那帮固执的老家伙说着什么忠君爱国的傻话,动员了几万国人跟我们掀桌子,最后酿成了大乱,这才过去几年啊?不是老娘我收尾做的好,让他们都以为是田家一家作乱,只怕现在还跟咱们闹腾着呢,不过也好,早就看那田齐不顺眼了,死了这么些年,总算是清净了。但是再要来一遍这事儿,我是不参与的,要玩你们玩,我可不玩了。”
“那你干脆把那昏君也毒死得了。”面具中年略带笑意,“留他到现在,莫不是旧情难却?”
“呦,魏大人莫不是吃醋了吧,”红衣女掩嘴娇羞,眉目传情道,“奴家现在还是孤身一人呢,魏大人你还有机会哦。”
面具中年斜眼看着红衣女道:“孩子都生了几个了,胥夫人就别在这装黄花大闺女了。”
“嗳,魏大人你不一样,那几个孩子都是奴家和那些个男宠嬉戏的时候不小心生的,魏大人若是从了我,岂能和那些个银样蜡枪头作比?正宫之位肯定是你的......”
都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精,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二人现在却开始油声腻语,看的兜帽老者是一阵恶寒,连忙打断道:“二位,二位,还请谈论正事,这个王子到底是留他不留?”
“要杀你杀,我懒得管,”红衣女翘起裙下玉足,露出粉腻修长的双腿,重新靠回软塌,“一千的精锐甲士,设伏歼灭,亏你们想的出来,若要全歼,最少动用五倍以上的战力,这种量级的行军调度怕是连大周国的三岁小孩都知道了......更何况,文希可只是带走了武威营的一千精锐,尚余五万在平南关操演,倘若死在了来盛京的路上,到时他夫人回军勤王,你们是想再续五年前盛京之乱的故事?你们天天喊打喊杀,一个六岁的幼童,能掀起多大风浪?等他到了盛京,自会被接去东宫,若有变故,毒死他如同毒死一只老鼠,一个个的着什么急......”
“魏大人的意见......”
“我还是那句话,早些动手以免夜长梦多,他武威营的几万军队是军队,别忘了神威营和耀威营是在我手上......不过胥夫人不愿意支持此事,我若动手,胥夫人把这事儿搞成坊间传闻弄的天下皆知,那就没意思了。”面具中年人依旧把玩手里的瓷杯。
“你动手就动手呗,扯我做什么,谁这么无聊啊,还会传你闲话。”红衣女横卧于软榻上,露出如玉的臂膀,撑住臻首,娇嗔道,“你们做事还是顾及点吃相,真要出兵废了这父子二人,周边的云、离、鲁、越、楚五大强国再联合着辰、梁、渝、幽、宁等十几路小国诸侯,一定会以保王除佞的名义进军盛京,那时两位可算得上是人人得而诛之了,待到他们与周国百姓里应外合攻破盛京,两位自然是身首异处咯.....之后他们再推举个姬氏小宗的天子当傀儡,兵谏的好处,倒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啧啧啧,好划算的买卖,魏大人你做得做不得?”
“好了好了,既然二位都不想动手,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商议.......有线报唐野邑的县大夫教导邑民忠君,并私自团练国人,他是不是你们的人?”
二人均摇了摇头。
“那好,老夫便给他安排个走私铁器铜锭的罪名,褫夺他的土地,安排个我家的旁支前去顶替,并在东、西两个方向各划一块良田给你们作补偿,你们看如何?”
......
一道道政令从这里被确认和发出,不远处的王宫巍峨地耸立着,夕阳将王宫的影子拉的巨大。鲜有人知的是,比起那华美璀璨的王宫,隐藏在王宫阴影之下的这里才是大周国真正的政治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