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那年，陈三水已经可以去上学。

阳光镇上在这一年的发展还是相当落后，依旧没有幼儿园，倒是镇上的小学有专门开设的学前班。

今天刚好是九月的第一天，是全国中小学生统一开学的日子。

阳光镇的阳光特意赶早升起，青春的朝气一路从小镇上蔓延到陈三水家里。

父亲早就给他交好了学费，今年陈三水的年龄刚好可以上学前班。

与大多刚上学的孩子一样，一哭二闹三打滚。

父亲忍无可忍，新买的书包强行背在他身上，将他从屋里硬拽了出来。

陈三水紧紧抱住大门，一边哭一边喊：“我不要去上学，我不要去上学。”

“你不去上学，那你要去干什么？”父亲训斥他。

陈三水说：“我要玩蚂蚁，我要看电视，我要拿宝贝球捉一只黄色大耗子去旅行。”

父亲气的脸色发红，说他玩物丧志，狠狠的打他屁股。

父亲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但他知道一定是天天看电视看入了迷。

“你看看人家云彩，你再看看你，你就不能学点好吗？还捉大耗子，我看你现在就挺像个耗子！”

“你今年都六岁了，和你一样大的孩子都去上学了，你还待在家，难不成你还不如别人吗？”

陈三水嘟囔个嘴，鼓成球：“我咋不如别人了，我就想呆在家嘛……”

他从电视里看到，上学好可怕，凶巴巴的老师将人囚禁在教室里洗脑，天天早上去了下午才能回来。

他就愿意每天待在家看电视，没事就去找云彩玩，才不要上学。

电视机里那位带着黄色大耗子旅行的十岁少年，不也一直没有去上过学吗？

父亲气的脸都有些紫了，和他好说好讲半天，就是劝不动。

抬了抬手，又舍不得，还是放下了，只好开始讲起他的大道理。

这招父亲屡试不爽，陈三水从小就记得，记得很多父亲说过的话，那些话假里透着真，真里透着假，还小的他只会全当成真话，长大后也就没那么多假话了。

门口的蒲公英被风吹到天上，父亲说起大道理的时候连语气都变了：“三水，你知道爸爸年轻的时候都是怎么过来的吗？”

陈三水摇摇头：“不知道。”

“那我和你说说好不好？”父亲笑笑。

“好。”陈三水当然愿意，只要不去上学，听父亲讲故事什么的，他最喜欢了。

父亲蹲了下来，示意他也蹲过来，酝酿一下表情，一副语重心长，倒也并不像什么假话，

“爸爸年轻时候过的日子可没有你们现在的日子幸福，那个年代的日子很苦，人人活的都很辛苦。我还小的时候，国家正值困难时期，家家户户都吃不上饭，还闹过饥荒，那时候为了一口吃的，是想尽办法，方圆几里地，连树皮都没放过。”

陈三水听的害怕，还好他能吃上衣服，他才不要过那样的生活。

父亲见有些效果继续说：“别说吃不上饭了，连身上的衣服都穿不起，男孩子还能光着屁股出门，可怜那些女孩，没有衣服穿，一年到头连家门都出过。”

“那时候要是能有人和你说上学的事，你光听听就幸福的不得了，更别说当时那些还能上学的大户人家。像我们这种穷苦人家的孩子只能眼巴巴的羡慕，羡慕别人为什么能吃饱饭，为什么顿顿还能吃上发面馒头就酱豆。”

“爸爸和他们不一样，你知道爸爸当时最羡慕什么吗？”

陈三水想了想，一语点破：“爸爸是羡慕自己当时不是大户人家。”

“……”

父亲呆住了，半响说不出话来，这孩子什么时候那么聪明了，不过好在他能很牵强的往回拉：“爸爸是羡慕他们能去上学啊！”

“真的吗？”陈三水的狐疑全写在小脸上。

“真的。”父亲脸也不红：“因为爸爸知道知识能改变命运。”

父亲说着，佯装揉揉眼角：“可是那时候家里很穷，上不起学，每每想起那一幕，眼泪就有些止不住啊！”

陈三水好奇：“爸爸也会哭吗？”

他好像从未见过父亲哭过，在他的心中，父亲顶天立地，和电视里的奥特曼一样无所不能。

父亲说：“是啊，爸爸现在看到三水不听话不想上学，就特别的想哭。”

陈三水本来还有些狐疑的，可听到父亲想哭还是感到害怕，赶紧擦擦他的脸，又抱抱他：“爸爸不哭，爸爸不哭。”

“三水要是老老实实的听话去上学，爸爸就不哭了。”父亲顺嘴一说。

“真的吗？”陈三水睁大眼。

父亲点头，笑出鱼尾纹，果然有些话在骗陈三水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还是非常的容易。

陈三水当然很动容，小孩子能有什么心机，只有被忽悠的份，可他突然瞥见父亲笑出的鱼尾纹，他就明白自己是被骗了。

他将书包重重的扔在地上：“哼！爸，你骗我，你还在这偷笑，你根本就没有哭。”

父亲很震惊陈三水居然没上套，这下好了，软的不吃硬的也不吃，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