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外面的天彻底的黑了,老板娘才端着一碗药汤走进了林麒的房间。
喝下苦涩的药汤,老板娘接过空药碗要走,林麒却忽然说到:“老板娘,等一等。”
“客官还有事?是不是身上哪不舒服?要不要找郎中过来?”
“我没事,但是阿泽有事。”他想诈一诈老板娘。
“阿泽?什么意思?”老板娘有些疑惑,皱着眉看他。
林麒从怀里取出那枚白玉梭,说到:“因为它。”
“这是什么?”
老板娘的疑惑不似作假,但明显有些防备,手一直放在门上。
林麒盯着老板娘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到:“骆四因它而死。”
她看着白玉梭,脸色瞬间变得刷白,怔忡失神,像是预料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林麒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边盯着老板娘的表情,一边慢慢地说:“今天傍晚,我其实去了趟城主府。
在花园里我见到了一位少女,她跟您有三四分相似,当时我就觉得面熟。
现在想来,如果她再长大一些,您再瘦一些,大概能有七八分相似。”
老板娘忽然垂下头,看着脚尖,眉眼低垂,好像有些悲伤。
“那位少女是城主的女儿,她跟您很像,所以我猜,阿泽其实是城主的儿子,而您,是那位鲜有人提及的城主夫人。”
老板娘并未反驳,林麒也继续说道:“今早,你出门买菜,却发现骆四死了,吓得瘫在了地上。你之所以如此害怕,是因为你认识骆四,因为他是城主的便宜弟弟,而且他的死相你以前见过。
夫人,我猜的,对吗?”
老板娘目光闪烁,嗫嚅着。
林麒以为老板娘不信,于是道:“我没有骗你。骆四从小毛那里抢走了白玉梭,结果第二天就死了。我手上这枚,是城主府的管家送给你的女儿的,被我偷了过来;阿泽,也有一枚。”
看着老板娘依旧不说话,林麒无奈道:“我并不是好奇您的家事,而是这白玉梭若是真能杀人于无形,落云城不知多少孩童要死。毕竟据我所知,白玉梭只发孩童。”
老板娘看着林麒强笑道:“他不是管家,你也帮不了我们。客官,天亮你就走吧。”
“如果我能帮呢?”林麒竖起指尖擦去嘴角流出的鲜血,放到嘴边,轻声道:“血帐。”
林麒瞬间消失在了老板娘的眼前。老板娘惊讶地捂住了嘴,手上的药碗却摔在了地上,摔成了碎片。
“娘?怎么了?”听到声音的阿泽跑了上来,看到林麒依旧躺在床上,而自己的母亲却有些失神。
“没事,刚才开门没拿稳,你去看着炉子,别把药煎坏了。这里交给娘来收拾就行。”
打发走阿泽后,老板娘看着林麒问道:“你是修士?”
林麒点了点头道:“我也是为了救下落云城那些孩童。如果你依然不愿意告知内情,我天亮就会离开。”
老板娘关上了房门,坐在了桌边的圆凳上,犹豫半晌,终于说道:“我确实是城主夫人,阿泽也确实是他的儿子,你见到的少女是我的女儿,骆裳儿。
我夫君骆晓也是一名修士,他修炼的是家传功法,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只知道没有骆家的血脉和过人的天资是无法修炼的。
而能脱颖而出的人,便是骆家的掌门人,同样也是落云城的城主。
我夫君的天赋很高,三十多岁就已经迈入了上人境。
五年前,那时候我已经怀上了阿泽,落云城却出现了针对孩童的连环凶案……”
说到这,陷入回忆的老板娘,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我见过那些孩子,最小的还在襁褓之中。那些孩子面色惨白,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像是睡着觉就死了。
后来,在他的追查下终于找到了凶手,而对方也是一名修士。
那人脸色极白,眼窝深陷,披头散发犹如活尸。
激战之后,我夫君在城外擒住了他,喝问他为何专挑孩童下手?那人癫笑过后说到:‘幼童精气最足,生气源源不绝,乃是修仙得道的妙品’。
我夫君怒极,用家传的长枪刺‘死’了他。
可那人死前,竟施展邪功强行吸取我夫君的精气,直至自爆而亡。
我夫君由此受了很重的内伤,两年都未见好转,身体每况愈下,渐渐变得与那凶人相似。
三年前,阿泽两岁。那一年老管家过世,我夫君将自己关在书房足足月余,出来后却突然性情大变,变得沉默孤僻。
一天晚上,他突然喊醒我,让我带上阿泽。
他连夜将我和阿泽送到了这里,离开的时候,他说:‘妖魔回来了……’
我不解其意,但我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就带着阿泽在这定居了下来,每日为他们父女祈祷,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往后每年阿泽生日的时候,他都会趁夜来看望我和阿泽,只是阿泽睡得早,一次也没有见过他的父亲。
年复一年,他变得与当年的凶人越来越像,形容枯槁,犹如活尸。
他来看望我们娘俩的第一年,说:‘管家就是妖魔。’
第二年,他说:‘不成魔,不成活。’
今年是第三年,他说:‘快了。’
但是我的心里越来越没底了。早上,我看到骆四的死相,瞬间想到了当年的那些孩子。”
说到这,老板娘忽然扑通跪在了地上:“你那么年轻就成了修士,肯定有办法的。”
林麒道:“我本来就没打算袖手旁观,您先起来。夫人,我话说在前头,我虽是修士,但是修为尚浅,指望我直接诛杀那‘妖魔’绝无可能,还得从长计议。”
林麒闭目思索,并未看到老板娘听到他的话后,眼中忽然失去了光亮。
他睁开眼,将白玉梭放到了眼前,即在端详,也在思考,片刻后说到:“管家既然靠精气修炼,说明这玉梭正是他吸取孩童精气的手段。眼下,要尽可能地收回白玉梭,既是为了削弱管家,让他无法得偿所愿,也是为了众多孩童的性命。关键是,如何能不被他察觉。”
说完,屋子里陷入了寂静。
“我能帮忙!”阿泽忽然推开门走了进来,原来他一直躲在房门外。
林麒好奇地看向阿泽,按时间算,他应该只有五岁,可是阿泽说话做事明明像个小少年,而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如此矛盾,当真奇怪。
“阿泽?你怎么在这?你听了多少?”老板娘赶忙从地上起来,拉住了阿泽的手。
“娘说的我都听见了。”说着,阿泽看向林麒,又道:“他说的,我也听见了。我能帮忙!”
“阿泽,不要胡闹。”老板娘本起了脸。
“阿泽不是胡闹,阿泽真的能帮忙。而且阿泽还想早点见到父亲,见到姐姐。”阿泽认真地昂起了脸。
林麒和老板娘对了一下眼神,说到:“那你说说看。”
“虽然我只认识这一片的小孩,但是这一片的小孩里肯定有人认识另外一片的小孩,这样就可以悄悄地把这玉梭有害的消息传给所有的孩子了。”
林麒想了想,点头道:“阿泽说得有道理。”不由得想:“他真的只有五岁?”
老板娘揉了揉阿泽的脑袋,说道:“真要收回?我是说那些孩子要是不信怎么办?要知道,城主府给的赏钱肯定很多,那些孩子怕是难以抵抗诱惑。”
林麒胸有成竹道:“无妨。骆四抢走了小毛的白玉导致身死,这点小毛比谁都清楚。
只要让他现身说法,相信那些孩子的心里多半都会犯嘀咕,如果还有不信的,我们就出钱买,当面给钱的诱惑总是要大一点的。
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些更早拿到白玉梭的孩童,肯定经历了连夜的噩梦,能坚持下去的肯定不多。”
老板娘又问道:“管家所图甚大,发了这么多的玉梭出去,肯定会派人监视,回收玉梭,会不会碰到危险?”
“阿泽,把你的玉梭拿给我看看。”林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手拿过阿泽的玉梭。
“按照玉梭上的翠绿色推算,我们还有时间。这两天,我要先养伤,小毛最好也让他住进店里,以防不测。
阿泽与小毛这两日先散布传言,等发酵两天后,再拿钱去换回玉梭。
至于危险,这些孩子其实是最安全的,因为管家需要他们的精气来修行,不会让监视的人杀掉他们。”
“那他们要是回去报信怎么办?”
林麒闻言看着老板娘认真说到:“所以,我们得先断绝管家与外面的联系,否则,就只能看我能杀不杀得过来了。”
老板娘听懂了林麒的意思,她斟酌片刻后说到:“我会想办法的,只是我总觉得有些……”
“赌?”
老板娘点了点头。
林麒叹道:“就是在赌。这白玉梭就是这落云城牌桌上的筹码,我们拿过来越多,他的手上就越少,我们的赢面就越大!”
“我明白了。”老板娘终于点了点头。
“而且这牌桌上还有一张底牌,就看翻过来归谁了……”林麒喃喃自语到。
“你说什么?”老板娘问。
“没什么。对了,我叫林麒,还不知夫人贵姓。”
“担不得贵字,本姓韩,名叫韩芸。”
“韩……咳咳。”林麒本想称呼一下,可心口伤势复发,咳出血来。
“呀!后院的药!”韩芸惊叫一声,阿泽反应过来,飞快地跑下了楼梯。
“我去重新煎药。”韩芸歉意地笑了笑,清扫过地上的碎瓷片,也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