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雪,土地庙赌场里的赌徒格外多。
下雪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很多在外地执行完任务的守捉郎也多数赶了回来,钱,永远没有赚完的那一天,而年,却是一年中就那一天。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句废话,但细品后会有很多余味。
狼皋守捉城还有个规矩,一般情况下,隐钓屠在每年的腊月和正月,都不会再派发任务,让大伙好好过个年。
毕竟这些人不容易,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来赚这份卖命钱的。
放眼在场的这些守捉郎,有很多可能过完了今年的除夕,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命再过明年的春节,所以,这些人个顶个的都是狠人,拿着脑袋去拼的人,不狠行吗?
俗话说。
人不狠,站不稳。
他们不但杀人时心狠手辣,赌起钱来更是一掷千金。
常言道,钱到赌场,人到法场。
意思是说,人到了法场,就不能算是个人了,钱到了赌场,也不能再当钱花了。
结果,可想而知,很多人不等过完年,便会把拿命搏来的钱,很快就给败个精光,有的人甚至还债台高筑,有人为了还债,来年会去挑那些赏格高的任务去做。
当然,赏格高的任务,并不是谁想领就能领到的,狼头还得考校你的身手如何。
倘若实力不济,搭上自己的小命,狼头和执事赔上一笔不菲的抚恤金,这些还都是小事,关键是会坏了守捉郎的名声,砸了狼皋守捉城“出则战,战必胜”的金字招牌,也等于是砸了其他守捉郎的饭碗。
行走江湖,名声,甚至比命重要。
赌场的庄家是老鲁,四十来岁的年纪,一脸的从容淡然,面相看起来颇随和,他手上托着一把从帝丘城高价买来的黑釉茶壶,茶壶黑不溜秋的,看上去很不起眼,但懂行人却知道,这把看似普通的茶壶竟价值百金。
壶身刻有一行铭文。
煮黄芽,起龙吟,一瓢邀石君。
这把黑陶壶看上去像是小孩玩泥巴,随手捏出来的,却不知,此壶竟是出自战国制壶大家范石冶之手,流传至今不过仅一掌之数,世人称其石瓢壶,古朴纯拙,稚趣天然。
存世稀少,故而贵。
他知道年前这段时间赚的赌资,足可抵平时半年的盈利,不由心境大好,会不时跟进进出出的人点头示意,偶尔一笑会露出两颗虎牙来,诨名“鲁大牙”。
忽然,他的眼神一滞,眼睑微皱了起来。
典刑和大缸两人一挑棉布帘走了进来,当然,典刑这次来一不是为了看热闹,二不是为了赌钱,他知道,这里人多眼杂,备不住会在这里打听到那个叫十三的书生。
“怎么,你俩这是……玩两把?”
鲁大牙难得开金口,竟主动与他二人打起了招呼。
典刑自七岁那年入局,时至今日,竟是七年的赌场老手了,更难得的是,这小子隔三差五就会来一趟,一次最多下注十两,赢了后会再次全部押上,如此一连三把,便会见好就收,起身走人,从不拖泥带水。
最可怕的是。
七年以来,他竟无一失手,每次至少赚走五六百两银子。
一年算下来,这小子从他这赚走的,竟比那些拼死拼活的守捉郎,还要多数倍,少说也有万两之数。
这小子是个狠人,他费劲心机赚别人的钱,这小子再来赚他的钱。
还从来不说半个谢字,这,上哪说理去?
“鲁大叔早呀,恭喜发财。”
典刑笑脸盈盈,一脸的人畜无害。
“俺知道鲁叔你路子野,经多见广的,俺想跟你打听个人,不知道能不能帮这忙?”
鲁大牙长舒口气,笑道。
“老喽,再野也野不过你去,想打听谁,只要是叔知道的,那还说啥呢。”
“有个叫什么十三的,不知大……叔你认识不,哦,对了,那人是个读书人,听说就住在咱城里。”
“十三?”
鲁大牙嘬了下牙花,皱起了眉头。
“这人还真不认识,头回听说,你也知道,到叔这来玩的都是些刀头舔血的亡命徒,至于那些读书人嘛,呵呵,想来估计手里也不怎么宽裕,要不,你上别处打听打听?”
典刑摸了一把怀里,掏出一块纹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