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夜色很是浓重,出人意料的是,这里的夜空,竟能看到满天的繁星。
久居城市,我已不记得自己上次看到这样璀璨繁星的夜,是什么时候了。
“时光荏苒,弹指已是百年,可对亿万年间的浩瀚宇宙,人间百年,也不过是沧海之中的一粟。”
荆先生沉默地听着,抬头看着那星夜,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于荆家那位已身故的的二少奶奶,荆先生既有同情,却也无奈。
“二少奶奶的娘家,原在清末时就是极显赫的官宦家了,之后,她的父兄又接连剪辫从军,终是在民国政府中谋得了高位。”
“在父兄庇佑下安然长大的二少奶奶,却并不是个性子骄纵的人,相反,她的脾气,却很是温良敦厚。”
“其实,原本以二少奶奶娘家这样的家世,哪里看得上荆家这一代的商贾,不过,相比较那些官宦世家的出身,荆家的条件确实更为优厚。而且,即便二少奶奶的性子温良,有她那厉害的父兄做靠山,荆家这样的商贾,自然也不会随意亏待了她的。”
“奈何……”
奈何商贾之家,亦是无情的。
这样温良敦厚的一个人,来到荆家,无异于是幼虎入了狼窝。
“二少爷同她,一开始倒也相敬如宾,感情尚可,靠着二少奶奶的帮扶,老爷也曾给了他诸多生意的机会,只可惜二少爷自己不争气,接连出错,搞砸了老爷好几笔本来稳妥的买卖。”
“自从老爷不让他管家中的生意后,二少爷就越发无所事事,便开始成日和外头的一些狐朋狗友花天酒地、醉生梦死起来。”
“那时候,二少奶奶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我记录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了他。
似是感受到了我探寻的目光,荆先生一脸平静的回望向了我。
“二少奶奶娘家出了那样的大事,她又怀了身孕,按大太太的说法,是要我们封住了嘴,瞒住她的。”
“可谁能知道,那天二少爷在外头喝醉了酒,竟不知什么缘由同二少奶奶争执了起来,两人推搡拉扯之间,二少奶奶不仅知道了自己家中出的事,还被前来阻拦的二太太给不小心推倒在了地上,之后,那孩子,便这样没了。”
我沉默的做着记录,心中的悲凉却已升腾,她刚没了父兄,之后又失了孩子,她的心,该有多疼啊!
“小产了之后,二少奶奶的身体便每况愈下,即便老爷请了名医给她诊治,可她却还是决然的走了。”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息。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与我归说。
于她而言,或许只有一死,才能同父兄和孩子再相聚首,这样苦涩的人间,锦衣玉食再多,也不过是披上了糖衣的砒霜,何苦呢。
“二少奶奶走后,二少爷并没有再娶,只是,他依旧会去外头喝酒,然后整夜的不回家。”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