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老人叹道。

“问题是我们要逃到哪里去？”

虞氏出声，三人尽皆沉默。

大虞王朝已乱战百年，九州尽皆兵祸连结，天下虽大，但黎民苍生也难寻一处立足安身之地。

而出了楼霜城，路上也没那么安生，无数老实百姓被绝望逼上梁山，落草为寇，剪径为生，更有造反义军横行劫掠，攻城拔寨，他们甚至有官方军用级的车弩，威力之大足可将马车车厢轰成齑粉。

物间离有自信苟活，但要在那般车弩之下保护两个弱女子和一个老人，心里还是没底。

“我或许可以去把那赵桧杀了……”

物间离眼神一眯。

“他是送仙使，每年不知抓多少童男童女送往仙境，当今天下想杀他的人不在少数，而他还是安稳到达了楼霜城，他身边护卫武艺定然极其高强。”

虞氏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物间离瞥了眼墙角的炼气士尸体，低声说道：“我有把握……”

他固知城主府防备森严，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强闯进去，可若是有仙家手段能御使飞剑，或许能将这事做的无声无息。

“不可造次。”

虞氏皱眉。

“那样去冒险的话还不如逃出楼霜，我丈夫有个至交好友现在凌霄阁叛军那里当军师，或许可以去投奔他……”

物间离沉默，眉头微皱。

他并不是很想逃出楼霜，仙家之事因他而起，他拍拍屁股一走了之，那仙族炼气士将来报复，这满城百姓又将会怎样？

虞婉卿推门进来，揉了揉惺忪睡眼，少女注意到了屋里的凝重气氛，无声坐下，依偎在她娘亲的怀里。

虞氏握住虞婉卿的手，看着怀中孩儿的俏脸眼神疼惜，她孤寡母女去土匪叛军窝里真能好么，如果还有人像赵桧那样逼迫她改嫁怎么办，物间离身为男子要上战场，指不定哪天就或伤或死……

“我和他一起去。”

洛灵昭忽的出声。

虞氏和物间离闻言都是一怔。

“今天晚上，我和他一起去杀掉赵桧。”

物间离皱眉微惊，洛灵昭看上去好似不像是那么古道热肠的人啊。

虞氏望向洛灵昭的眼神里有些许惊疑，她开口问道：“阁下姓洛，可是那——”

“不必多问。”

洛灵昭起身，缓缓说道：“天涯海角终有尽头，你们一直逃命又能逃到哪里去？”

“仙族可怕，‘魂丹殿’每年都要大量人间童男童女，可人也是可以从地里种出来的，那些正当婚嫁年龄的青年男女都到哪里去了呢？”

虞氏和福贵爷爷目光闪动，都是想到了自己的切身经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仙人只要凡人的柴，但凡人自己内斗，却是将整座青山都掀去了。

仙族为祸人间，祸根不在仙族，在人族不团结而致。

往前数三百年，造就大虞中兴的那位“始皇帝”英才雄略，甚至还出兵西征过仙人！

洛灵昭走到物间离身旁，凝视着犹豫不定的他。

“你有机会救下那些将要被进贡给仙界的童男童女，你有能力保护将要被仙族炼气士报复的楼霜城，可你没有，你要逃命，那些童男童女和无辜百姓真的是死在仙人、权贵手里的么，都不是……他们是死在你的手里，因为你见死不救。”

物间离微微眯眼，心下震动。

他知道洛灵昭其实没那么正气凛然高风亮节，之前她为了活命，能掐着虞婉卿的脖子逼物间离抓药。

她学足了仙族的冷酷无情唯利是图，同时也没忘了身为人的狡猾多变察言观色。

洛灵昭字字句句都击在物间离心中要害。

他终究还是有着一腔滚烫少年热血，有着一口不肯轻易咽下的“侠气”。

“那就这样了……”

物间离握拳起身。

“虞姨，你给凌霄阁去信——”

“不必了。”

虞氏也站起来，走到物间离的身前，不知何时起少年已比她高一个头还多了。

虞氏想起了自己的亡夫。

虞书青在大虞“传礼书院”学习时贤名便已响动京城，被誉为“大虞最后一个君子”，后来从书院毕业，被指派到雍州王府做世子老师，多次当面严词直谏雍洛王的残虐暴行，那位王爷碍于他的声名有所收敛，是雍州城有童谣言：“开城门，迎虞公，虞公来了有青天。”

后雍洛王欲叛逆自立，仿朝廷设立九卿，欲拜虞书青为大鸿胪，其设鼎于王宫中，问虞书青“‘此鼎比’九鼎’如何？”

时有史官记载：虞公勃然变色，正言呵斥，王怒，令倒热油入鼎，语虞公曰不做鸿胪卿可自绝耳，虞公面无惧意，昂首入鼎，时青烟骤升，如作雷鸣，鼎四崩五裂，为人称不详。

后来此事传遍九州，世人感虞公忠贞，皆称其为鸿胪卿。

“放手去做吧阿离。”

虞氏擦了擦眼角，轻声道：“如果婉卿的爹还在……他一定会让你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