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雷响了一下，秦非从办公桌上被惊醒。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时间：

“02:53”

环顾四周，空旷的办公室只剩下了他一人。

办公室门口应急逃生灯牌的绿灯一闪一闪，楼梯深处间歇性的传来一阵阵机器的嗡鸣，像在提醒他，还有这栋大楼在陪他熬夜。

他疲惫的后靠在椅子上，打开屏幕，是一条未读的消息。

老秦：

“我不管她怎么和你说，反正今年不结婚就快分了，都谈了三四年了，她不急，我和你妈急，你都29了，再不结婚等到什么时候，当时给你介绍的那个相亲的小姑娘你不肯见，人家现在孩子都有了，一家人多好啊，我搞不明白你们现在的这些年轻人，一个个张嘴都是爱爱爱，爱了干嘛不结婚生孩子，男人不要这么儿女情长，优柔寡断，你看你在你们公司混的也没啥地位，年龄到了要想想正事啊！”

消息是凌晨1点12发的。

老秦平时不熬夜的，想来是今天吵架确实气着了。

秦非叹了一口气，嘴巴有点发干，今天一天糟糕的回忆和胃酸一起涌了上来：

快下班的时候，老秦突然打电话来，秦非随手挂了，结果老秦一连打了四五个，这就有点不对劲了。

秦非想起了前段时间同事家人脑梗的事情：早上脑梗的时候没管，中午发现的时候就很严重了，半个月了，人还没醒过来，那个同事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花白了。

他不由得一个寒战，一路小跑到公司吸烟室，回拨过去。

只响了一下，老秦就接了。

“爸，咋了?”

一阵长长的沉默……

“喂?喂?”

两声洪亮又清脆的“喂”一下子跳进了秦非的耳蜗，像是老秦揪着他的耳朵吼了一嗓子。

旁边抽烟的同事“啧”了一声，转过来瞟了他一眼。

秦非尴尬的笑了一下，还没等嘴角下来，话筒又响了起来：

“我说，你就这么忙，你老子的电话都懒得接?”

对面同事的烟味还没散去，老秦嘴里的酒味又顺着网线飘出来了。

一闻这味儿，秦非知道没大事了，悬着的心落了下去，脾气从脚底板冒了出来。

“不行，不能在人堆里发火！”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他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吸烟室，跑到了楼道里，平时大家都坐电梯，楼梯很少有人。

“我在上班老爸，有什么事情不能下班说吗?喝醉了就睡觉喂！”

“喝醉?我没喝醉，今天我和你妈还去给你梁叔的第二个孙子过满月嘞，我们羡慕的哟，恨不得接过来认成自己的，你能不能给我争点气啊。

我不管，今年你必须给我把婚结了，明年我和你妈就要抱孙子。”

一听这话，秦非终于憋不住了。

“老秦，是我不想结吗，你能不能现实一点，我得先攒够A市的首付啊，你打算让若若在租的房子里和我结婚吗?”

“若若，若若，你就知道你这个女朋友，你为了她谁都不认了是吧，非要在A市买房结婚吗，回老家我们给你操办着买房不行吗?”

“我们再努力一下就能凑到了，有机会能在市里立足为什么要回县里啊，考了A大，然后回老家结婚生孩子！那我寒窗十年的努力算什么，笑话吗?

我不求你们能够帮忙，但求你们别逼我们行吗?”

“逼你?谁逼谁啊，本来我们就没同意让你去那么远上学，现在你赖谁，混成这个样子你还赖上我们了?你从小玩到大的那些朋友，人家哪个不是好好的结婚过日子，就你跑那么远混到现在还没个结果。

你还有脸给我说你寒窗苦读?我们从小到大没短你的吃穿用度吧，你对得起我们嘛你?”

老秦几乎是嘶吼着喊完了最后的几句话。

楼道的窗户外面是空调外机，呼呼的热风吹在秦非脸上，他的心里一阵烦躁，索性也不留情面开始对线：

“你老说我混的不好，你们又帮了我什么，我周围的同事，他们的爸妈都给买车买房了，我毕业到现在除了不让你们催婚，还要求过你们什么，不提要求是为了不伤你们的自尊，你以为你们真的做的多吗，你们只是完成了基本义务啊！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啊?”

楼道里响着秦非的回声，电话那头的老秦沉默了，身后响起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关键时候你这个人就找不见，在这里发什么疯，让人力看到了还以为我给你多大的压力，李总在找你，你给我利索点?”

说话的是一个油光满面的秃哥，姓赵，戴着纯钛半框眼镜，没有钛的那一半嵌入了肿胀的脸上。太阳穴留的长长的一缕头发绕了他的秃脑壳一圈。

有一次秦非喝醉了，口不择言的笑话了他的头发：

“老赵啊，你真是一圈铁丝网，架个溜冰场啊。”

那个时候老赵还不是秦非的上司，他嘿嘿嘿傻笑着，其实心里早结了梁子。

后来他当领导之后，立马和秦非翻脸，并且处处刁难，秦非上班的80%的烦恼都来自于这个人。

赵秃子圆滑又机警，还贼会甩锅扣帽子，于是秦非给这人起了个外号

“财务赵贞吉。”

没想到这个外号竟然流出去了，不多久就传到了本尊耳朵里。

他知道之后，一开始还以为在夸他，后面经人推荐，看了《大明王朝1566》。

看完之后赵秃子勃然大怒，开始找源头，又找到了秦非这里，这下可算是真的变成死敌了。

“哪个龟孙，敢骂我儿子?”

老秦醉醺醺的声音一下炸了出来，把两个人都炸懵了。

秦非捂了一下麦，没捂住，还是让这死胖子听见了。他赶紧挂了电话。

“好好好，老子英雄儿好汉。难怪你这么有种，处处和我作对，我本来还想在李总那儿帮你说两句好话，现在你自己说去吧。”

说罢，赵贞吉冷笑着走了。

秦非跟着走了出去，想着自己最近这段时间也没有干错事情，怎么会惊动到李总。

惴惴不安的来到会议室。

李总白了他一眼，

“人都到齐了，就开始吧！”

“今天这个会主要是上面检查，查到了我们C区的优惠销售合同，章全都没有盖，虽然这个问题主要在销售那里，但是现在审计查出来，发现是公司内部的人员，借这个优惠，倒卖公司的产品。我就想问问负责审核的财务，为什么没有检查出来。”

这个事情秦非还真有印象，他笑呵呵的看着赵贞吉，转头对李总说，“这个事情赵经理说过，他说销售那边他负责，没问题的，让我给过了。”

“我说的是签章后补，你听懂了吗?谁跟你说完全没问题，你负责过的流程，难道不负责跟踪到底吗?”

“赵楚澜，这么多人看着你，怎么能胡说八道呢？当时办公室里你言之凿凿的，又不是我一个人见到的。”

赵贞吉见状，两手一摊，一脸虔诚状的开始对李总说：

“李总，我赵楚澜这几年办事情您是见到的，我是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您也是清楚的，今天这个事情闹这么大，也算我管教无方，我现在自愿负全责。我离职！”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