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着装是天朝士兵，他们大腿血肉给人片去，估计是沙陀人干的。

陆雪龙见过沙陀军队，个个身躯魁梧，生性凶猛。军中匪气弥漫，崇尚武力，甚至能面不改色地生吃活人。

据说天朝派来的朝廷命官就给他们的将军蘸着盐巴生吃了！

沙陀将士吃人，也不是饥饿。就是为了逞凶斗狠，彰显威风。

吃掉的人地位越高，越是厉害，恨不得把天朝的天子也给吃了。

毕竟这里是沙陀人的地盘。他们军粮充沛，不像天朝军队里贪污腐败，各种勾心斗角，白白葬送军伍性命！

陆雪龙白须一动，他也是天朝之人。年轻时他行侠仗义，杀了不少狗官。他以为杀了这些人，天朝百姓就可以好过一些。

可他发现，每杀掉一个狗官，又站起十个狗官，仿佛杀之不尽。

也是陆雪龙自我怀疑的时候，天下开始大旱。陆雪龙见了太多人性的黑暗，易子而食，绝非简单的四个字而已。

自古帝王将相的风流雅事为人记载，哪怕是几个妓女也能留在史册，但每逢饥荒，就那么简单的三个字“人相食”。

不知何时起，他的剑不再出鞘。

或许是身染疾病，令他乏力；或许是剑砍了太多人，染了太多血，深深地锈在里边，再难拔出。

看着蝇蛆滋生的尸体，陆雪龙倒也不必担心。这些尸体死了起码一个月，附近是不会有沙陀人的，他们的驻地远在沙陀中央。

陆雪龙嚼着馒头，眼前景象没有影响他的胃口。

这是最后一个馒头。陆雪龙身上没有其它干粮了。于是剩下半个小心地包在怀里，找个隐蔽树丛午睡去了。

连日赶路，叫他这老人实在难以承受。

毒光照射着这片树林，他苍老的眉目也染上层层树荫，像是一副油画。

殊不知，一双眼睛窥视着他。

灌木丛中，一个小孩死死盯着陆雪龙，倒不如说，是盯着陆雪龙衣裳里露出的半个馒头。

小孩长发披散，满面泥污，哪里分得清男女！就见小孩耐心观望了许久，确定陆雪龙真是睡了，才敢蹑手蹑脚地上前去。

看着陆雪龙另一只手死死攥着宝剑，小孩也是非常紧张。

可他快饿死了！还是瞅准机会偷了半个馒头，拔腿就跑！

跑出十几步，小孩又回头注视陆雪龙。他过意不去呀，可他实在没有东西给这老人。几秒过后，小孩像是下了巨大决心，留下一把梳子给陆雪龙。

陆雪龙浑然不觉，鼾声如雷。

睡梦中，他像是孤身一人行走在天地之间。那些被他宰杀的人都在他两侧拖拉着他，陆雪龙看着年轻的自己左右砍杀，很快便将这些人屠杀干净。

陆雪龙看着年轻时自己的背影，想要走进些，看看清楚。可那背影回头，居然凶神恶煞，犹如鬼神！

“唬！”陆雪龙从噩梦惊醒，扫视四周，不见危险。

他摇了摇头，自己这身体是每况愈下，甚至都开始发噩梦。

可忽然间想到什么，他浑身上下都摸不到那半个馒头！

意识到自己遭贼，陆雪龙懊悔不已。

这是他仅存的半个馒头，他还要长期行走在这等荒芜之地，半个馒头对他而言就是救命稻草！

陆雪龙看见枯枝落叶留下的脚印。

那脚印不大，是个孩子，陆雪龙心里好受了一些。

又看见身旁留下的木梳，陆雪龙长叹口气，将木梳收进怀里，他的恨意已去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