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看向老钟,说:“刚才我问了主治医生,医生说咱们送来的这位虽然昏迷不醒,但身体内部各器官生机强烈,可能是因为情志突然受到刺激,心火上冲,造成昏迷,随时可能苏醒过来。”接着神色一变,说道:“就在刚才,平和区大清河里发现一具尸体,法医到现场后发现死因有些可疑,不能现场做出结论,需要进行解剖。这个案子,交给你们一组,争取快速破案。至于这个人,”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陈敬,接着说道:“等他醒过来,省厅可能要接手,这几天先由咱们管着。”
老钟点头,表示明白,向瞎子和大个儿打了个手势,三人便向外走去,临出门前,老钟回头看着张弛,冲陈敬比划了一下,张弛明白,这是要他小心一些。
冯局长又走到陈敬床边,这次特别关注了一下他两边面孔的不同颜色,感觉并没有像老钟在电话里汇报时说的那么泾渭分明,张弛猜出局长的想法,就说道:“自打下山后,他左手和左脸的红色褪了不少。”冯局长没说什么,看了一眼仍然在张弛肩头上蹲着的老大,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老大却从张弛的左肩蹦到了右肩上,冯局长无奈收手,冲张弛摆手道别,告诉他也可以趁机休息一下,便走了出去,和在外面等着的两个省厅的侦查员边说话边走向电梯。门口,跟来的两个民警关上门,一左一右站在那里。张弛心想,这叫什么事儿啊,好像连自己也被关起来了一样。
大清河,河水一点儿也不清,倒是浑浊得很,平均深度能有个一米五六左右,最深的地方也不超过两米,河两岸是马路,这个时间正好是附近居民刚吃完晚饭出来遛弯儿的时候。老钟和瞎子还有大个儿从医院直接开车去了发现尸体的地方,远远地就看见,那个地方还围着一圈警戒线,有十来个穿制服的正拿着手电在河两岸上四处照着。他们三个人下车后,老钟让瞎子和大个儿去岸上一堆站着看热闹的人群里看一看,仔细观察一下有无可疑人员,顺便听一听人们都在说一些什么,自己则钻进警戒线,走到一个穿着一身防护服的人身边,这个人蹲在一具已经蒙上白布的尸体边上,收拾着各种器械。
此人正是局里的法医,看到老钟过来,也不说话,一伸手,就掀开了蒙在死者头部的白布,老钟看过去,一下子愣住,在法医的手电光下,死者的脸半边苍白,半边暗红,双目圆睁,似有极大愤怒和不甘。
冯局长走后,张弛整理了一下瞎子坐过的那张病床,抻了几下腰,把老大从肩膀上抓在手里,扭头瞅了一眼陈敬,他仍然双眼紧闭,胸口却在有规律地随着呼吸起伏。,张弛一下子躺在那张病床上,舒服地叹了口气,老大蹲在他的胸口处,自顾自地梳理着自己,张弛看着老大,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它背上的皮毛,脑子里却想起了刘芸,他的脸上有了微笑。
今早匆忙去旅店取背包时,刘芸不在前台,坐在前台里的那个中年女人应该是她的妈妈,张弛没好意思在前台处多晃悠,去二楼取了背包,正要下楼,却被人叫住,回头一看却是刘芸,手里抱着一堆床单,看着张弛,她有些调皮地问:“趁我不在这么急着走吗?”然后一双眼睛在张弛的身上上下看着,好像很惊讶。张弛低头看了一下自己,除了裤腿上的老苍子和各种草籽,还有很多灰尘,估计自己的脸上也干净不到哪里去,急忙伸手擦脸,刘云见状,转身进入一个房间,在卫生间里打湿一块毛巾,拧干,出来递给张弛,张弛接过来,狠狠地擦起脸和脖子,然后,不出意外地,一块雪白的毛巾变成了黑毛巾,张弛有点儿尴尬,刘芸从他手里拿过毛巾,脸上带着笑看着他。张弛说:“同事在外面等我,要马上回省城。”回身指了一下201房间,说:“这个房间,可以打扫入住新客人了。”刘芸双眼睁大看着张弛,张弛点点头,刘芸拍了拍胸口。
张弛脑子里想着刘芸,眼睛却注意到趴在自己胸口上的这个小东西似乎扭头看了陈敬好几次,他没在意,顺口问道:“你的主人给你起名了吗?”本没期待得到回答,耳边却传来一声叹息,然后一个人说道:“我师父叫它老大,却叫我老二,你说气不气人?”张弛猛地起身,胸前的那个小东西咔咔咔叫了几声,张弛大脑一滞,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它,它的两只眼睛里异光旋转,张弛一下子感觉天旋地转,躺回床上,浑身动弹不得,这时,一个人站在了他的床边,张弛晕过去之前的一刹那,看清这个人是陈敬,他的整个面孔白里透红,眼神温和。
陈敬其实早就醒了。早上天色近黎明时,在帽儿山上那条狭窄的下山路上,几个人把他往担架上搬动,他突然苏醒了过来,趁机安抚了在他胸口衣襟里有些躁动的老大。让他没想到的是,吐出的那几口血,正是淤积在自己胸腹内的当年差点要了他命的毒血,这几口淤血吐出,他感觉任脉畅通无阻,舒服得他差点从担架上蹦起来。从山上到山下,再到他被抬进救护车里,一路上他都在趁人不备,悄悄观察着,一直到被抬进了这间病房,几个医生和护士围着他,测血压,翻他的眼皮,又给他手上扎上了吊针,只是那吊针的管子却是透明的,不像他见过的那种胶皮的。
陈敬低头看着张弛,摸了摸后腰,那把六音子应该是在自己昏倒后就被这几个警察给下了,相比起那把六音子,陈敬更在乎的是那个牛皮皮包里的东西。而自己被戴上手铐,似乎就是因为那只枪的缘故。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腕上被手铐留下的痕迹,想起这个叫张弛的年轻警察在把自己的右手铐到床头上时,嘴里嘀咕了一声老兄对不住,陈敬笑笑,回到自己的床边,把搭在床头椅子上的裤子换上,一转念,又走到张弛床边,拿起他的夹克外套穿上,感觉不错,正合身。伸手从夹克的胸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皮夹子,打开,拿出张弛的警官证,有些吃惊地看着张弛的警服照,照片上的张弛竟然和真人一样,色彩栩栩如生。
陈敬又掏出了一张制作得很精美的硬卡片,上面印着张弛的名字,下面是家庭住址和一串数字,卡片的另一面,左上角是一个红色的徽标,右面印着两行大些的字体,陈敬默念着,有几个字似乎被简化了,但他明白这是一个身份证件,而共和国应该是这个新的朝代的称号。他把张弛的住址记在了脑子里,然后又从皮夹里掏出了几张红色纸张,看着上面的阿拉伯数字100,他明白,这应该就是现在的纸币了,从中拿了两张,揣进裤兜,把剩下的几张和警官证还有那张卡片放回皮夹子里,皮夹子放到张弛的枕头上,扭头冲门口处看了看,外面的那两个站岗的没有动静,应该是对房间里面很放心,并没有随时透过窗户查看。
陈敬望了望窗外,自言自语道:“我要看看,这世道变得是否如人所愿!”
十几分钟后,护士惊慌地从病房里跑出来。病房里,那个大耗子蔫头耷脑地趴在张弛头边的枕头上,两个刚才还在门口的警察,一颠一倒地在本来那个病人躺的床上睡着,而那个一直昏迷着的病人,不见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