泄水声渐大,黑暗的井道里,关皓和黑瞎子迅速靠近着吴峫的方向。
关皓没回头,但停下了爬行的动作。
他有些迟疑的问道:“吴峫是不是没声儿了?”
黑瞎子微微皱了皱眉,侧耳听了数秒。
的确,刚才还鬼哭狼嚎喊救命的吴峫,这会儿一点儿动静都没了。
而两人所爬行的井道里也出现了岔路,一左一右,显然通向不同的方向。
前面的关皓指了指幽深的洞口让黑瞎子看,指完才意识到黑瞎子堵在后面看不到。
感受到大腿被戳了两下,关皓轻声解释:“我们遇到岔路了,我判断不了吴峫在哪边。”
窄小的井道里,关皓紧紧贴着井壁让位置,黑瞎子侧头看不太清楚,就也贴着另一边墙壁试图越到前面。
关皓低头看了一下,在黑瞎子挪到一半的时候,伸手抓住他的腰带上拉,还问道:“要不我们一人走一边?”
“不行。”黑瞎子立刻回道。
他此时已经和关皓脸贴脸的挤在井道里。
身体前移的时候,墨镜蹭到了对方的鼻尖,嘴唇也无意蹭过关皓柔和的唇角,就像平日里寻常的、亲昵的啄吻。
手电筒被关皓刻意的倒扣在手里,只有浅淡的亮光露出。
黑瞎子隔着几近漆黑的镜片看他,微光给关皓的眉眼裹上了一层莹亮。
那双桃花眼平日里就波光潋滟,此刻更是平白无故的多了几分缱绻,像是多情月色。
四目相对,关皓微微挑了挑眉。
像是疑惑为什么不行,又像是向他心照不宣的回了一句情话。
黑瞎子停了一下,略有几分不自在。
他耳尖微热,试图找个绝对客观的理由,但没想出来。
“——反正不行。”
黑瞎子咬了咬牙,按着关皓的肩膀借力爬到了前面。
查看完岔路后,他回头看关皓,再次对上了那双莹亮的眼睛,还有差几厘米就会伤着眼睛的那条伤痕。
他想起关皓曾在星河下说,星辰漂亮,“但你的眼睛最漂亮。”
是吗?
黑瞎子突然伸手探向关皓的眉间。
关皓虽有些不解,但没有动,只是看他伸手过来下意识闭上了眼。
他由着对方的手指顺着自己的眉间下滑,从鼻梁滑到鼻尖,又揩泪一样在眼下蹭动。
“怎么了?”关皓轻声问道。
他仍然没有睁眼,柔和又顺从的闭着眼,眼睫都温顺的伏着,只是偶有颤动。
黑瞎子没回话,微微弯了弯唇。
他的眼睛最漂亮吗?
他常年戴着墨镜,眼部总会有些变形的,爱人的一句最为漂亮,当不当得?
恐怕是平生所见众生,都比不上心上人罢了。
可想起他的心上人先前难掩自轻的说法,黑瞎子即便知道那是爱憎奈何、即便知道恋人就是这般,将他看得最重,看得极好。
他心底却仍升起几分委屈,还有因此而生的、顽固不退的焦虑。
黑瞎子一边怪罪着,情人眼里出西施,为什么他的恋人不懂这样简单的道理?
又一边焦虑着,是不是他爱的不够明显,表达的不够清楚,才让所爱自轻、伤情,有了小心翼翼、躲起来难以开口的心事?
他想起自己甚少说那样直白的爱语,却又几近骄纵的受着对方赤诚清晰的“我爱你”和“我也爱你”。
他想起自己被纵容,被照顾,甚至想到床笫间,都是他霸道的多、上位的多、索要的多。
而对方则是温柔又体贴,最过的也就是多要一次,忧他脸面,连吻痕都浅淡。
那些容易显露人前的吻痕,更是淡的隔夜就消去了。
骨相势足、声线冷淡、宽肩窄腰,存在感霸道的像卷过极地的暴风雪。
他从前以为关皓的皓,合该是皓日东升的皓,灿烂灼眼。
可他被包裹在旭日赤诚热烈的爱护里,却从不被灼伤,触手可及都是羽毛抱枕一样毛绒绒的珍重。
他笑叹自己错看,又有几分好笑这人生的一副旭日耀眼,却是温润柔情。
——千山万水,月光皎洁。
所以万水千山,都月明如昼。
关皓的皓,原来是皓月千里的皓。
...
想起或许是自己过于内敛才让所爱自轻...
黑瞎子暗骂“内敛”这个词放到他身上简直是年度冷笑话,但心焦难掩,他又不得不疑心这样的可能性。
“我们不分开。”
黑瞎子抿了抿唇,声音有些低哑。
他补充道:“我不想和你分开。”
“...”关皓睁眼,有些微愣的应了声“好”。
仔细打量了一下黑瞎子的表情,想着兴许是受了些伤让他担心了,关皓又认真道:
“我也不想和你分开,我会心神不宁的。”
但看着两个几乎一样的井道,又不得不煞风景的提一下那个倒霉蛋。
关皓苦笑道:“但吴峫怎么办,救命喊得那么深情,肯定是出事儿了。”
黑瞎子挑了挑眉,思考几秒拿出了一个硬币,说要他选正反面抛一抛,让吴峫生死由天。
关皓好笑的看他一眼,又犹豫着戳了戳他包着硬币的拳头。
嘶——
吴峫那个倒霉运的好本事,他们是不是得跟着硬币反着走?
刚想到这里,“咔呲”几声响也从左边的井道里传出,像是树枝折断的动静。
黑瞎子顿了顿,收回硬币若有似无的哼了一声,像是有几分惋惜没用上它。
关皓看他怎样都可爱,就笑了一下,伸手覆上他的小腿捏了捏,轻哄道:“走啦。”
黑瞎子轻哼了一声,好像只是妥协了才顺着左边井道前进,但他嘴角忍不住弯起的弧度又暴露了诸多心思。
他暗叹少爷当真是会哄人的,简单两句话就抚平了他的焦躁,又骄矜的想起,少爷可不是谁都哄的。
黑瞎子无比确信,七年来,唯有自己有此殊荣。
当然,也唯有关大少爷,能有此殊荣。
毕竟哄人,也要看另一方愿不愿意...
才算数。
...
而吴峫,当之无愧倒霉蛋三字。
他喊了两声就不敢再喊了,那声发出尖细“小三爷”的又不是关绍和黑眼镜,鬼知道这里还有什么?
吴峫头皮有点麻,小心的在水里摆动身子,试探性的用木棍戳了戳胖子的身体。
王胖子一动不动,他身下的树枝堆也平静的要命,像是那怪声是他的幻听。
冷汗层层叠叠的从后心冒,吴峫脖子都有点发硬。
但不管怎么说,他都必须带着胖子立刻离开,或者找个地方等待关绍他们来找他。
吴峫解开了自己腰间的几条残余藤蔓,小心地扒在了岩壁上,先爬上了一个干涸的洞里。
虽然确认不了关绍他们在哪一个井道里,但他可以先带着胖子离开水里,随便找一个通道等。
他把藤蔓打了一个结套在木棍上,知道用手拉不起来胖子,他就用木棍套在了胖子的腋下,和胖子身上的藤蔓缠住,形成了类似担架把手的施力点。
这是建筑学里的三角力学。
吴峫一边回忆着当年课上,老师是怎么教他们用一根棍子和一条绳子配合体重去牵引。
一边四下打量着,该在哪个安全的井道里等人。
而随着胖子的身体缓慢的离开枯枝堆,水流也重新冲击着散开的枯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