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开紫禁。
文官魁首陈鹿靠右而行,武将鳌头曹骁偏左,五位宗室藩王都在陈鹿周边缓行,唯独张曦龙堪堪与曹骁并肩而行。
唐奉年身为藩王世子,位列本不该如今靠前,可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言官闭嘴,太监噤声。
五大藩王中靖南王唐珣走在南敕王唐宁身后,而辽东王唐睢有意无意落后一个身形,仅仅走在唐奉年之前,却没有任何言语。
好似一堵摇摇欲坠的老墙,最后一次为年轻人遮风挡雨。
人头攒动,玉打玉,声琅琅。
殿中设龙椅宝座,殿前为丹陛,摆有铜龟铜鹤日晷嘉量四样重器,上下露台列有十八尊鼎。
当有资格入殿朝会的权臣大员就位站定,一身正黄龙袍的天子终于出现。
按照惯例,此时太监出声开启早朝礼仪,大殿内外百官便要跪下叩见皇帝,山呼万岁。
可这一次朝会显然与以往大有不同,不光是魏林被原本侍候曹太后的苏公公代替,唐谦更是没有急于落座,面容肃穆的苏公公朗声道:
“今日早朝,文渊阁大学士陈鹿无须下跪。”
玉树临风的陈首辅纹丝不动,他本就站在右手最前位置,身后的一众文武官员也都垂目低敛,自然无人可知这位当朝首辅的表情。
自从先帝平定中原之乱以后,获得特勋的官员屈指可数,除陈鹿去算来,不过寥寥三人,一是老首辅,即陈鹿的授业恩师,朝会可不跪天子。
二是当朝太尉曹骁可以不跪。
再就是北靖王可以听圣不跪,并且可佩刀上殿。
三人中,就数文武官爵位都是极人臣的唐英最是不客气,自然招惹非议。
”太尉曹骁不跪。“
“江陵道副节度使张曦龙不跪。”
苏公公那不似太监的浑厚嗓音继续沉沉传下。
大殿左手第二人当朝名将张曦龙微微低头,算是谢恩。
大奉上下,大多惋惜这名同为功勋重臣的大将军不得施展抱负,十八年困于江陵道副节度一职。
“南敕王唐宁不跪。”
南敕王低头轻声道:“谢主隆恩。”
“国子祭酒桓元子不跪。”
桓元子洒然一笑,坦然受之。
桓元子是大奉朝廷的一个异类,以不争出名,一次不争不算什么,可桓温则是足足不争了大半辈子。
当年老首辅得意门生中,公认桓温诗才犹在新秀陈鹿之上。
老首辅去世前可恩荫一人入翰林院担任黄门郎,据说便是桓元子让给了陈鹿,自己偷溜出京,当了个芝麻绿豆大的外地官,不骄不躁慢慢爬升。
后来入京复职,先帝本意是让他入主吏部或是礼部,可当时那两个正三品高位。
恰好想要坐上去的都是他的至交老友,于是桓元子就又跑去清汤寡水的国子监担任祭酒。
闭门一心研究学问,朝廷重臣论清誉之高,可与桓温相提并论的士林领袖,不过江南道的李老夫子和时下礼部尚书卢斌几人而已。
“北靖王世子唐奉年不跪。”
此言一出,大殿内终于哗然开来,并排官员大多面面相觑。
但紧接下来一句更是让人震撼得无以复加:“可悬刀入殿,可着便服随意出入宫禁。”
知道内幕的几名朝臣心中叹息,看来官家和北靖王的利益交换已经做好了。
这北靖王用北凉道境内的漕运为筹码换取了唐奉年的小王八蛋将来的世袭罔替。
好一个悬刀入殿。
几次不跪之中,显然又有轻重之别,桓元子、陈鹿、张曦龙、唐宁这四人,他们的不跪或许只在今日朝会,以后面圣恐怕就没有这份待遇了。
而唐奉年且不去说以后跪不跪,一个悬刀上殿、出入宫禁,就意味着以后只要不犯下谋逆大罪,这份荣耀就会一直绵延传承下去。
每多参与一次朝会,就多一分不可言喻的煊赫。
六不跪,再无谁可不跪。
殿内殿外千余人在掌印太监出声后,缓缓跪下,如潮水由南向北迅速涌去。
不说广场上那些不得见到天子龙颜的朝臣,宽阔大殿丹墀上三百余臣子跪拜以后,也只能望见龙椅上皇帝的双足。
六次不跪中,如张曦龙等人在内的大半低头弯腰。
桓元子习惯性地环顾四周,这位被戏称为“阔达翁“的大人,眼神掠过四周的官员,最终落在了左边远处一抹显眼的白色身影上。
那是一袭绣着白蟒的补服,如此年轻的年纪,如此显赫的官服,除了那位北靖王世子唐奉年,还能有谁?
“这小子……“
桓元子差点没能憋住笑声,这小子可真是不知是憨傻还是镇定,这会儿正抬头瞧向大殿正中悬挂轩辕镜的藻井上。
“有趣,有趣。“
桓元子顺着视线也一起抬头,桓元子学富五车、博古通今,是文坛公认的万事通。
不光知道唐奉年所瞧地方放有一块桃木镇宅灵符,甚至连桃符正反两面的符文都一清二楚,大奉王朝道佛兼重,道教在前,佛门在后。
因此那枚镇殿桃符佛道合一,正面刻有道教“秘法镇国灵符”以及太极图,背面是白马寺的高僧篆刻的《文殊八字大威德陀罗尼咒》以及八宝伞盖咒和观音咒。
桓元子就这样直愣愣凝视着那名年轻人的背影,琢磨出一些不为人知的题外意味来。
不过,就在这时,唐谦的一声“众爱卿平身“打断了桓元子的思绪。
桓元子收拾了一些感触情绪,开始闭眼休憩打盹。
今日早朝那些个惊雷消息,他已经在内阁得知八九,也就谈不上期待了。
虽说他也身在其中,可他自己早已耳顺知天命,也是见怪不怪了。
一道道圣旨颁下。
看那些文武百官的面色,就知道很快便是一场气势汹汹的朝野震动。
“擢升国子祭酒桓元子为门下省左仆射,封文亭阁大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