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由于有郁生的心神意识坐镇，一切并没有真的发生。

如果此刻郁生真的是一具普通僵尸，或许已经“被太阳灼烧成灰”了。

郁生保持的僵尸感知状态，转头看向西边天际，那里是月亮西沉的方向。

月亮的位置同样是一个空洞，没有太阳位置的空洞那么不可测度，但也有无穷无尽的水花一样的东西“扑面”向郁生洒来。

就好像……

就好像太阳背后的触手敲打着月亮背后的海面，敲打出大海浪涌、无边涛涛。

看着月亮的时候，郁生能感觉到体内的气息变得更为活跃，甚至趋向狂暴。

让他产生一种冲动，就像一个身体矫健的人在海边看到浪潮涌起，忍不住想冲浪的感觉……

“……乾坤相交，日月相合……”

“……日是纯阳之体，内含一点真阴之精，属青龙、姹女、甲木、水银、金乌、三魂，即是外;月是纯阴之体，内含着一点真阳之气，属白虎、婴儿、庚金、朱砂、玉兔、七魄，即是内。人身造化同天地，故人身亦有真日月。道在迩，人何求之远也!三魂属性，性在天边;七魄属命，命在海底。内外通来‘性命’两个字……”

“……斯时也，阳魂圆满，阴魄无形，二物变为一物，一物中有二物，阴尽阳全，光明大放，故称为铅中之阳，丹中之金，先天中先天。到此地位，乃为金液大药，亦按子午卯酉行四候服食之功，此方是九转大还丹也……”

或许是感受到了危险，又或是感受到了机缘，一层层的记忆碎片在这具僵尸身体内涌向郁生的心神意识。

可惜，这都是碎裂的、不成体系的记忆碎片，甚至有些是自相矛盾的。

不过，郁生借此参考，倒是了解了一些当下状态。

平旦初日上，紫气来复亨。

此时此刻，正是内丹修道者讲究的内外天地交泰感应，精进道行，性命筑基的最佳时刻。

每天早上破晓之际，太阳初升时分，很多古来修道人都讲究来一口这“乾坤相交、日月相合”的紫气。

可惜，这个修道人里面并不包括僵尸。

理论上，僵尸没有（心）性，也很难说有（身）命，性命修行的模式也就不太适合它。

郁生转化成人类感知模式，望西边，那空濛宇宙间的月亮，那地球人眼中西沉的月亮，那修行者所说的太阴之属。

它如同墨蓝天宇上淡淡的圆形水痕，若有若无，如同东边红柿子太阳的镜像。

“修道人的念想……”郁生嘟囔着，伸手摸着自己的喉咙，感受着说话时喉管的震动，“他们把世界妄想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还是这个梦境就是这样……”

他站起来，走了两步，身上的陈旧烂衫片片破裂，脱落之后，露出光溜溜的身子。他又解开发髻，披头散发，在榕树下自由自在漫步。

一边慢悠悠地在树荫下踱步，一边漫不经心地想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回到另一个梦的玻璃舱里面。

想不出一个所以然。

清晨的微风吹拂过身体，即便转化为人类模式，但毕竟体内没有血液流淌，这具身体感觉不到太多凉意。

这种自由徘徊的感觉让郁生感觉非常舒服，直到日上三竿，秋阳渐烈，体内气息产生不妙的应激，他才恋恋不舍地回到竹林旁边的棺材房。

回去的时候，他颇有兴致地围着院子转了一圈。

这个院子有五间保存完好的正房，高出地面三尺的高脚石头屋基，厚实木制墙壁，雕梁画栋，飞檐翘脚挑高数米，如今漆彩脱落、木头朽黯，却也可以看出当年的壮丽。

正房两侧厢房和围墙，都已坍塌，只剩下残基淹没在蓬蒿之中，隐约可见一个四合形制。

院里通向正房有一条明显的小路，显然即便这里荒废了，偶尔还是有像燕璘这样的旅人借宿于此，更不用说还有那神秘的“妖异姐妹”。

绕行房舍一圈之后，郁生觉得这里的建筑格局最初之时应当不仅于此。

看那正房基座所用石材、高度、宽度以及台阶雕饰，用来支撑重檐斗拱的大木大式殿堂绰绰有余。

现在仍然伫立的五间房舍或许是后来修建、或许是筹备不足而规格降等，看样子也废弃至少十年了。

走进棺材屋的时候，郁生想起来这里有吸引僵尸身体的东西，人类感知模式下，好像隔了一堵墙，那潜藏的东西并没有产生什么吸引力。

他缓缓转换感知，血肉丰盈的身体逐渐干枯，瞳孔转为暗红色，十指指甲长长弹出，如同钢铁之刃，闪烁寒光。

那种吸引力又出现了。

郁生用僵尸跳靠近一具棺材。

这一次落地无声。

吸纳了小老儿的血液之后，郁生的这具身体产生了很多变化。

其一，身体可以在人类、僵尸两种感知模式下转换。

其二，自然而然获得了僵尸模式下的许多不凡能为。

譬如说现在这种轻盈如飞的跳跃，一步就从房门外跨越数米落到那口吸引力最强的棺材旁边。

郁生双臂直直抬起，轻轻一扫，将那口薄棺的盖子掀开，垂头一看，已经锁定了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