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追,别人他们跑了。”一队黑甲骑兵疾驰过山道,死人身上的酸臭和血的腥臭不断从铠甲上散发出来,扑鼻的恶臭甚至掩盖了路旁白杉树腐烂的气味。他们沿着明显的马蹄印一路追来,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进入了萨满巫师的领地。这里是黑暗的领地,是死亡的乐园,也是神明看不到的地方。这里是神明奴仆的领地,所有未经允许闯入的人都要将生命留在这里。一个个词语侵入耳朵,像是有人在低声呢喃,又好像是巫师在念动咒语。微风拂面而过,阳光划过眼膜,追击的八百骑兵全部从马上栽了下来,人头落地。大祭司还是在临终前为拓跋部的少族长做了最后一件事,他也因为妄下杀戮而被神遗弃。他时日无多了,也许他早该死了,早该为百年来死在他阴谋算计里的人偿命。他已经没有力量再发动一次咒语了,所幸他早在很久之前就种下了一片树林。“小子,这大概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未来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大祭司一声叹息,点燃了一整个山头的树林。慕容部的追兵暂时是追不上他们了。
夜幕缓缓降临,拓跋宏点起了火堆,将为数不多的水递给了拓跋飞燕,他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里的刀柄,远处传来一声声狼嚎。草原上的狼群时常会袭击落单的行人,哪怕是在食物充足的秋季。多年来的袭击得手让这些狼将一件事深深烙在基因里——落单的两脚生物比兔子还容易猎杀。“再往西走一天就能到王庭了,只是要经过黑山,那是东北草原最危险的地方,我们没有时间绕过去了,不知道西部和南部的游军打到哪里了……”拓跋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好像是在和拓跋飞燕说话,又好像是在喃喃自语。拓跋部的王妃已经沉沉睡去了。“或许我们应该去独孤部,那可是阿娘的母族,舅舅一定会帮助我们的,哥。”拓跋飞燕提出了出逃以来的第一个建议。“独孤部与我们拓跋部不同,并非舅舅一人说了算,你莫要忘了独孤部的左右二王娶的王妃可是其他大部落的公主。”谈话又一次断了下来,草丛里发出索索索的动静,一只发红的眼睛从草丛里露了出来,狼来了。
被栓在矮树上的马匹不安的躁动了起来,王妃被一声狼嚎吵醒,她其实已经有些迷迷糊糊了,一个四十多岁慢慢衰老的人身体确实比年轻人差了不少,一天一夜的风雨终究让她染上了风寒。拓跋宏抽出手里的铁刀挡在母亲和妹妹身前,一边示意拓跋飞燕将马牵过来。他知道那匹狼是在召唤同伴,狼群会慢慢包围他们,要是没有马匹他们三个今天肯定是逃不出这些恶狼的包围了。拓跋宏向后面缓缓退去,刀尖紧紧对着上来的头狼。这狗东西真是吃人吃上瘾了,他竟然从这匹狼眼中看不到一丝动物面对危险事物时的恐惧。拓跋飞燕将王妃扶上了马,那些马匹她已经隐隐有些控制不住了。“哥,快上马。”拓跋飞燕骑在马上,一手牵着驮着王妃的那匹马,一手攥着拓跋宏坐骑的缰绳。拓跋宏回头跑去,以很快的速度翻身上马。他接过驮着母亲马匹的缰绳,一手举着刀对准冲上来的头狼,双腿催动身下的战马向前冲去。
真实的骑战其实并不是人们想象中那样花招频出,骑兵与骑兵的对决往往只用一招,人与野兽的博杀也是如此。拓跋宏一刀斩起,割伤了头狼左臂到右脸的那一大部分,头狼成了一只独眼狼。它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凄厉的哀嚎催促着狼群从后面追了过来,在前面包围的狼也时不时从半人高的野草中跳起来袭击马匹上的人,给夺路而逃的拓跋宏三人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落在身后的那匹马终究还是受不住惊吓撂了蹶子,生病虚弱的王妃被甩下马来。有两只狼冲上来想撕咬这个孱弱的“人”。拓跋宏不得已又折返回来,用尽全力向其中一只狼砍去,不能让这些畜牲咬伤母妃,见了血的狼是真正的疯狗,怎么打也打不走。拓跋飞燕一箭射向了另一只狼,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她终于从对狼群的恐惧和慕容部的突袭中缓过神来。她终于不像之前那样面对危险手忙脚乱。拓跋宏侧身捞起地上的王妃,两只狼已经倒在了枯黄的草地上。一只狼脖颈处流出黑红色的鲜血,另一只狼的眼睛里长出了一只箭羽,拓跋部公主也是一名合格的战士。
三个人骑着两匹马向西方跑去,后面时不时还会传出一两声狼嚎,看起来那个狼群并没有要放弃追赶他们三个人的意思。他们纵马疾驰了四十里,这里离秃发部王庭也不远了。两匹马累的喘着粗气,一行三人的行进速度也慢了下来。后面穷追不舍的狼群正在慢慢赶上来。
老话常说,祸不单行。被追昏了头的拓跋宏终于发现了眼前严峻的问题。他们必须爬过即将到底的黑山,那座陡峭的山上马匹根本爬不上去,更别说还驮着个人。他们会被狼群追上,然后被吃的尸骨无存。拓跋宏决定在山下补充一下食物和水,不然仅凭两个饿着肚子的人是无法带着一个虚弱的人穿过一座连绵数里的高山的。修整了一小会儿,拓跋宏起身背上他的母亲,手里只拿着那把陪伴他多年的刀,拓跋飞燕拿起了她的弓箭和他们所剩无几的食物和水,这一刻她终于像一个真正的弓箭手,尽管体力有些低但是她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锐利。他们爬过一半的山路,狭窄的山路只能容一人通行。只要再爬过一座高峰,他们就能看见秃发部的王庭——一座用黑色岩石建造而成的城池,它在黑夜中身隐,又在风沙中给人照明。只是命运总是充满悲剧,那个梦终究要照进现实。在他们爬上最后一座高峰的时候,该死的狼群追了上来。拓跋宏拔出宝刀转身迎敌,这座高峰之后就全部是下山路了,虽不平坦却要好走很多。山下一条宽阔的河流缓缓流过,那是草原的圣河——乌兰顿珠,意味天赐之河。拓跋飞燕扶着王妃踉踉跄跄的向山下跑去,追上来的狼群和拓跋宏展开了惨烈的厮杀。值得庆幸的是上山的路只容一人通行,哪怕是草原狼一次最多也只能铺开两只。拓跋宏再一次将刀从狼尸中拔出,已经有四只狼死在他的刀下。而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肩甲被咬穿了一部分,手臂上也有一个两寸深的伤口,最要命的是他的体力不支了。他对着两边扫了一眼,一边的峰顶只有五尺宽。他闻到了狼嘴中吐出的恶臭,那只头狼追了上来,那个已经成了独眼的家伙。拓跋宏向着峰顶慢慢移动,从余光中可以看到拓跋飞燕两人已经跑的很远了。拓跋宏向后撤去,那只报仇心切的独眼狼还是扑了上来,一番撕打,一人一狼掉下了峰顶。远处传来大队骑兵奔马的声音,拓跋飞燕两人被骑兵围在中间,她们,应该是得救了吧?拓跋宏闭上双眼,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