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快到子时的时间段里,确实有人上门来接村长,毕竟谁家里人放心一个行走不便利的老祖宗在外留宿,只不过被本人给回绝了,他似乎铁了心要等此事完结。
月色逐渐发白,夜阑人静,不时吹起微凉的风,槐花树轻轻拂动,红绳的铃铛不住地摆动,叮咛轻响。
无尤抬头看看天色,道:“是时候了,开始点香。”
香只能由身为血亲的林兰和林竹点燃,而林兰又怕弟弟中途坏事只能由自己动手,堂屋门距离槐树约莫有三十尺,为了不超过人行走的一步需要把控好距离,她手里拿了一大把刚从火堆里点燃的香,烟雾缭绕有点呛鼻。
林兰手下快速,很快,堂屋门到槐树下这一条红绳线路,升起了一排间隙分明缓缓腾空的白雾,地面上也插着一排直愣愣的香枝,像一条供什么行走的路,做完这些她步伐紧促地回到了屋内,显得有些紧张。
背后有点凉。
谢兰竹被安排坐在正对着门口的椅子里,那条红绳就绑在她手上,无尤做了些小手段让人昏睡,否则这个最大的变数就是神智未清的谢兰竹本人了,至于林兰姐弟要挑着两盏灯笼站在其身后,喊魂一旦开始就不能离开。
最后就是以防万一,把阿宝的嘴封起来,也不能让它叫,其他人一律退避不可出声。
林兰说道:“但是这村里不止这一家养狗,基本都可能大半夜吵人。”
这其中的变数不止会有突然出现的狗叫,还有半夜喊魂的叫声有可能会被不堪其扰的某个村民所打断。
“这个你不用担心,此招魂的局只在这个地方,也就是说再吵的狗叫她也听不到。”
林兰颔首会意,这便就能放心了。
子夜来时,万籁寂静。
从堂屋外看向里面,直见门口正坐着一个被红绳绑起双手的昏睡妇人,那身后左右站了拿着灯笼的两个人,视线昏黄静得出奇。
槐树那头月色清冷,分毫不沾暖光,不知何时竟还飘起薄薄的一层雾气来,林竹紧紧拉着姐姐的手,他光是站在那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除去阿阳,躲在屋内阴暗处的村长刘长英无尤三人,外加一条被挟持的狗,极像是爷孙一家三口,这时,无尤向看过来的林兰点了点头,可以开始了。
林兰吞了吞唾沫,小心地叫出了口:“娘?”
声音一出,直见那槐树下飘着的第一柱香的白烟,像是被人吹了一下,轻飘飘地动了一下,铃铛也跟着响了一下,那烟原本冉冉升起来、飘得怡然自得,此刻竟贴着香灰柱斜着飘。
咦——
林竹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林兰则用力抓住差点吓出声的弟弟,如若不是这样,他没准就开跑了。
林兰也不是个莽士,但现在也只有硬着头皮上,随即又喊起来:“娘,我是小兰!”说着还都抖了抖林竹的手示意他张嘴,“我、我是小竹......”
“娘,谢兰竹!快回来啊——”
“快回来啊娘......”
......
两个声音忽高忽低,而在院内飘着的一排香竟随着这个声音的方向,一点点发生偏移,好似左右两边有人一下一下吹着香,歪一下,斜一下,更像是上面有人自槐树的方向而来,走一步,再走一步,而且是越走越近,只要一停下其中一柱烟就一定是斜着飘。
“叮铃、叮铃、叮铃——”
那个铃声像是说着,来了......来了......
其他人僵持着屏息不动,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弄出丝毫动静。
随着姐弟俩一高一低的声音像是有人走了过来,那个铃铛在平缓无倾斜、甚至无风助力的红绳上滑了过来,说是滑,跳更贴切。
在余下几炷香的距离里,眼瞅着那诡异乱飘的香离自己越来越近,林竹终于坚持到了极致,忽地哭丧似的嚎了出来,“娘呀——”
林竹这一带着哭声的喊叫,着实吓到了包括林兰在内的所有人,这小子绝对是真情流露不带一丝技巧,躲在屋内阴暗处的几人实在有点绷不住。
无尤用袖子捂住嘴以免自己笑出来,月色透着窗棂,这时铃声起了变化,从方才的“叮铃”变成了”叮铃铃“。
不太对。
无尤偏过头看向窗棂外头的月亮,发现它正照在了那棵槐树的头顶!
俩姐弟还是维持着之前的声音,但林兰还是琢磨出了一点奇怪的地方,香沿着来时的方向在倒退!
“拉住这根绳子,快来帮忙!”
几人一听,在胸腔里持久不上不下的那口气终于得到了释放,刘长英深深呼吸了一下就冲上前,拉住谢兰竹手上的红绳向后拽,见状林兰也抓紧一头拼命使力,可这根本就是在与一棵大树比较力气,竟然纹丝不动。
“绝不能放手,铃铛回到那边就再也回不来了。”
说完这话,无尤借力一跃而出,顺势投出几枚铜钱去,铜钱持一条横线依次在铃铛回归的路上立住,只见那只铃铛在滑向对面的红绳上,到达铜钱形成的壁垒前时发生了停滞。
铃铛一摇,便能听见一声叮铃铃。
尽管如此,刘长英还是拉得咬牙切齿,“这是、什么呀。”
林兰:“唔......”林竹抱住姐姐往后也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红绳在半空中绷起一条直愣愣的线来,水平线上的铃铛本不会发生任何移动,但这似乎是在与一种凡人看不见的奇怪的气场较劲。
凡人对抗不了的气场。
铃铛停滞只在片刻,很快它就被什么拉着向槐花树滑去,而无尤在霎时也反应过来,几个翻身沿着前方拔香,她下盘脚步轻盈,急切且迅速地蹲着倒退,一路拔香,而铃铛几乎在瞬间就滑到了她的眼前。
叮铃铃——
铃铛就在脸边的高度,但凡看它一眼就绝对会慢下一步,从而前功尽弃,她与铃铛的前后持平已然到了极限,无尤额间渗出了汗珠,一刹,一柱香没拔下,当她重新去拔以至于多出来的动作拖慢了整个动作,很快,铃铛就在她的余光中越了过去。
这只铃铛可以说就是林母丢失的一魄的媒介,当魄被槐树吸引过去后已经暂时变成了她的主体,他们等同于是在抢人。
时辰一到,或者被意外的原因所干扰招魂的人就会变成强盗,谁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东西被夺走。
完了——
这时蓦地,铃铛仿佛被什么拉住停下了,无尤来不及表示震惊便以拼了命的速度向后反扑去,就在离槐树还有六七炷香的距离里,她因那过于专注的精神力失去了掌控距离的真实感,遂一头撞向了身后的槐花树......
槐花树一阵颤动,缓缓落下了几片花叶。
话说这时更令门口三人吃惊的是,从后出手用拐杖头钩住红绳弯曲起来的一截的村长,他似乎也要帮忙,便以他那被人碰一下就可能扑倒在地上的身体,使出了浑身解数,老汗纵横,但在刘长英三人看来丝毫没有用。
起先一直在挣脱封口布条的阿宝,已经脱离了束缚,它咬着村长的衣摆也在出力。
然而其实就在这一瞬,那铃铛停下来了片刻,无尤撞在了树上,晕了过去。
槐花树上沾了血,渗进树皮,旋即无缘无故吹起清冷的风来,铃铛以极快的速度滑向了林母的方向,在到达堂屋门口的最后一炷香时发出“当啷”声响,好似在昏昏欲睡时的人眼前狠狠地摇了一下铃铛。
突然谢兰竹的身体就从椅子里站了起来,离得最近刘长英,林兰,林竹三人吓得直叫,林竹以最快的条件反射挨向姐姐昏了过去,林兰背靠堂屋门双眼瞪得老大,刘长英直接踩了个空就此劈叉动弹不得,痛苦万分。
不过连接槐树和谢兰竹的红绳不知何时已经断了,她重新又落了回去,正待人来不及讶异时,门口的几人包括村长也开始变得意识模糊,最终一起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