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疼得呲牙咧嘴从受刑凳上就着先生的手爬下来时,眼底飘过一片衣甲,她抬眸瞩去少年俊逸洒脱的脸,垂目他无声递来的药瓶,想到对敌时自己的怯懦,赧然低头拉着先生扶着腰落荒而逃。
那年,一日见两次,次次狼狈!
如今,一日见两次,却一次梦里一次当下!
是了!他为何当下会在此地?!心由口出她抬头惊问:
“我……你…怎么会在此处?”
跟着眼神环扫一圈,她虽看的不甚清晰,亦发觉这是一处陌生之地,似是某处酒楼。
她记得她取了药屉暗隔的东西跟着去寻能缓治内伤的药丸,将将咽下人就昏了!
怎么醒来换了地方不止还多了两个如此意想不到之人?
青年正欲答话,身旁少年抓了抓头,小声嘀咕道:
“大人,已又一刻了。”
跟着瞄去青年,果然见得他神色更差,心底重重一叹,他真的好难。
顾成珏抬目凝去身前人,女子前刻眸中悲痛褪了,只余认真和惊异,五年未见,她已欲至他唇高,面上血色甚是扎眼,五官都辨不清。
刺地他心里一抽一抽地疼,所答非所问道:
“子达近几载学了些许医术,让他替你瞧瞧?”
唐梨双目一转瞧去少年模糊的脸,垂眸赶忙说道:
“不必了,你也知谷东极寒对我甚多好处,我休息休息便好。”
跟着即刻抬眼又匆匆问道:
“外间如何了?”
青年沉默,她悄然窥去就撞进男子深沉盈波的眼,那里是雾锁云笼之星辰,是寒风吹散烽烟,整个人一愣,蓦地便想起前刻他在自己梦中从城墙跌落。
心底骤然一缩,眼眸慌乱垂下,捏紧手指,
不论杜子达学医如何,不论他为何在此,只要他活着便好,她早已非往日的她,
她心底只有战事,她的事都应与他无关。轻启嘴唇,正欲开口再言,
“图拉既取,棕氏可会来寻你?”
青年垂眸瞥了眼女子因不自在正紧扣的手指,再转目移去她腰侧最大那处血迹,尽量平声问道。
她还未回营,想带着这身伤回去,他可以忍耐不勉强她。再想她的旧症,他自有法子探明,何必再听她胡诌。
谢季不知搜查如何,他已脱离鹰吾卫视野两刻,不能再多做停留。
唐梨闻言心中一缓,图拉拿回便好,点头回道:
“会!本就约好在药堂等。”语毕才恍然记起自己取的东西,手探去腰间银带,却发现那本就是借做腰带的霞帔正松松垮垮挂在腰间,哪里还可置物。
赶忙就去探看脚下,未顾身前人,自顾自地俯身蹲下细寻起来。
顾成珏抬手从怀里取出一物,正欲上前扶人起身,又忽地止住,定睛凝目女子面上,顿了顿往后一步,举起手中物轻声开口:
“可是寻这个?”
女子闻言仰面望来,目中郑重又疑惑,眉间轻蹙正欲起身确认,顾成珏一眨不眨地盯紧女子眼底,急步上前两步弯腰左手扶她起身,右手掌心瘫着片寸许长竹简,只见女子眸中一亮,接下竹简喜道:
“是它!”
“之前不确定药堂是否安全,带你过来入门时无意自你身上落下。”
顾成珏缓缓收回手,手指捏起,控制情绪佯作平静地解释道。
东西举至眼前才能视清,她竟目力受损致此,再看她这一身的伤,心底涌出阵阵躁意,眼角瞥见女子绿色裙裾,转身对着正欲言又止的少年冷声道:
“脱衣。”
屋内剩余二人齐齐一呆。唐梨盯着身前人宽阔背影心底凌乱不明所以,这又是哪一出?
少年猝然抬首,圆目瞪大,迟缓惊道:
“啊?”再看他家大人敛眉微拢,额间细密一层汗,嘴唇煞白,面上些许不耐。
他一咬牙,面如死灰取了腰带剥了自己玄色外袍,手指正探去中衣,听闻身前人凉声喝止:
“停!”
顾成珏斜睨了眼少年,若不是他今日身着官袍,又身处此间无空暇寻衣,怎会用他的衣裳。嫌弃般接过,人却并未转过,只背身递过手中长袍,薄唇轻启:
“条件有限,你身上衣服回营甚是不妥,换这个吧。”
唐梨闻言一愣,垂眸扫了眼身上破烂血污女裙,面容复杂地盯着青年背影默了默,到底接过那身长袍。
顾成珏见手中衣物被人取走,心中似空又满,捻了捻手指,便见身前少年正原地愣神,冷目射去阴森森道:
“还不转身!”
杜子达赶忙认命脚尖一拧背过身去,狠狠举起手上腰带,索性围着中衣一系对着门框站定,心底又是重重一叹,主子不疼爹不爱的护卫,他真的好难。
有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传来。很快,身后有哑声响起:
“好了。”
顾成珏正欲转身,忽地身前少年耳贴门框细细听去,他亦目中一凛踏前一步,竖耳凝听,几十个脚步声正由远及近往此楼急来,眼角紧缩,
果断转身凝目聚去眼前人,将女子眉目描了一遍又一遍,默了半瞬,眼神未动,自怀里掏出一个药瓶:
“可治内伤。”
不待唐梨拒绝,一把抓过她受伤的手把药瓶一塞,弯身拾起地上长刀递于她手,
“从后窗走!隔壁就是药堂。”
唐梨略垂头木然抓着药瓶握住长刀,掩下眸底神色,并未瞧去男子,只郑重执了大礼,俯腰拾了换下的绿裙,转身就推窗一跃,落地浑身针扎般疼痛。
撑着膝盖轻拢眉间,抬手擦过嘴角横目环扫,不敢迟疑便往隔壁店铺掠进,推门左手扬臂掀起刀风,卷翻了地上雪雾,细雪飘落,掩了清浅足印跟着关门一气呵成。
唐梨后背紧紧贴着门框徐徐滑下,浅呼一口气缓了筋脉间疼意,她眼下身体不济根本无法帮手,图拉既已归安,他如此紧迫慎行不知是因何人,又为何会至图拉。
掏出他适才硬塞给她的药瓶,上面尚有他留下的余温,凝了半晌,拔开倒出一粒,举至鼻尖细细闻去,眼睫轻抖,缓缓抬手药丸入口,舌尖是熟悉又陌生的苦香,是阔别五载她以为她再无可能尝到之味。不知怎地,眼角酸胀的厉害,手指一摸,一滴水光轻划而落。
顾成玦姿势未变,自窗户缝隙见她安然入了旁店,额间虚汗如雨下,想到她离开前那弯身一礼,心下涩然,她倒是时刻不忘曾做过自己的学生。
脚步声更近,显然外间数人已在搜楼。
少年焦灼地不行,眼前人显然有毒发之状,就见青年踉跄挪了两步,推开稍远一处侧窗,手掌一抬,沉声道:
“出剑!”
少年震惊抬目,就欲言劝,青年抬眸厉色盯来,他只得取了剑鞘慢吞吞地暗自心底天人交战,门外脚步声踢踢踏踏的越来越近!少年手哆嗦着将将抬起,
却见青年极速从手袖里取了防身短刃对着自己手臂连刺三刀,映得那前刻手臂上被女子喷溅的腊梅再添烈艳,杜子达脑门青筋突突直跳,
“砰!”门一把被人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