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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华山下,尸横遍野。

北辰君手摇聚魂铃,一身白衣,踏着阴沉的黑夜,一步步从尸体上路过。

所过之处,从铃中泻下金色光芒,伴随着北辰君口中低沉的诵经声,融入地下的血海尸山。

魂灵应声而起,无声跟随,最后所有的魂灵卸下满腔的怨恨与执着融入光中,升天而去。

魂灵留下的黑色瘴气被北辰君吸收殆尽,他撑着最后一口气走到慈悲洞口,回首慈悲的看了一眼成华山,将聚魂铃收入怀中,自己连同那为祸世间的瘴气一同封入了慈悲洞。

大悲城的东南隅是最破旧的地方,几排破旧的房子,穿着破衣烂衫的男女老幼每天充斥期间。大街上的打架斗殴每天都在上演,这里不光住着大悲城最穷的人,还是街痞流氓,流浪汉的据点。

一般人进出大悲城都会绕着东南隅,传闻几百年前,这里曾是大悲城最繁华的地方。因为它离成华山最近,而山上慈悲洞曾住有一位大修行人,山下的人但有所求,他几乎都能满愿。

而现在人们纷纷逃离这里,也是因为它离成华山最近,几百年前大悲城遭遇乱党,被杀红眼的叛军屠城,几万人被赶到成华山上杀死,据说从那时以后再也没人见过大修行人,连他曾修行的慈悲洞也隐匿不见了。

人们纷纷传言,大修行人入了魔道,引叛军入城,用聚魂铃囚禁了几万人的魂灵,帮自己修炼魔术,最终成了世人谈而色变的大魔王。从那时起,总有人会在半夜听到山上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声音凄厉,让人听了肝胆俱裂。

所以,东南隅慢慢的没有了人,只留下了穷的没地方去的一批人。慢慢又聚了一批亡命之徒,这里彻底成了大悲城最让人厌恶和恐惧的地方,就像成华山一样。

我和奶奶到大悲城的时候,东南隅比起一百年前更加荒凉了。我们仍旧是在半夜搬到这里,就像一百年前一样。

第二天,当附近的人们看到一夜间多出的茅草房时,议论纷纷。我无视那些远远观望的人,把象征纸草店的白帆插到了茅草屋的屋檐下。

屋内,奶奶也已经解开百宝袋,把那些寥寥草草被我们卖了几百年的纸草抖了出来。

“奶奶,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您把它们拿出来的时候轻点,本来这些个就百十年没卖出去了,您再这么噼里啪啦的,迟早得都散架!”我看了看笑眯眯看着我的老人,无奈的皱了皱眉。

老太太没心没肺的笑着说: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咱又不靠这个挣钱。

也是,虽然我几百年前的记忆不小心损失了,但这也不妨碍我通过几百年的经历悟出点什么。

比如,在一个地方待上十年我们就得搬一次家,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十个地方轮流搬,每一百年轮一圈。

曾经没有记忆的我也问过奶奶为什么?她老人家当时是怎么说的呢?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着几个用瓜子幻化出来的小东西扎着纸草,一边嫌弃的看了我一眼,说:你和我若干年相貌都不带变一变的,那些世间人活不过百年,咱要是在一个地方呆着不动,早晚被人家当做妖怪收了。

也是,几百年来我们爷孙俩不光面貌从没变过,连身上这身衣服都未曾换过。开火做饭?那更是多余。

“奶奶,咱俩到底是个啥玩意啊?”上个百年在成华山脚,我从未曾想过的问题突然有了疑惑!

当时她望着成华山沉默了很久,然后跟我说“铃儿啊,别人把你当成啥玩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成为啥东西。”然后她指着暗夜中鬼叫着的成华山说:“那上面曾有一个洞,叫慈悲洞。开洞的人叫北辰君,他慈悲为怀,随缘接引临终众生,化解仇恨执念,送众生干干净净的入轮回。”

她沉默了片刻,苦笑了一下下说:“可是你看,人间是怎么议论他的?入了魔的大魔王?哈哈哈哈哈,这是几百年来我听过的最离谱的笑话。”然后,我看到了她清亮的两滴泪落了下来,如玉珠般滚到地上。

我捡起那两粒泪珠,里面的悲伤灼伤了我的手心,沉寂了许久的心开始慢慢涌动,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的从记忆深处撕裂。

后来我们就离开了成华山,到现在重新搬回来,整整过去了一百年!

“呦,哪来的老不死啊?胆子挺肥啊,敢在爷的地盘上开店?”

一开门,就有一群地痞流氓吊儿郎当的来到了我家门前,奶奶看着门外的一群凶神恶煞的人,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看着金色的光开始从她周身涌出,金光漫到我身上时,一种慈悲安定的力量笼罩了我。

外面那群人还在骂骂咧咧,奶奶换上笑脸,颤巍巍的携着满身他们肉眼凡胎看不见的金光走近他们。一边说:我们娘俩孤儿寡母远道而来,不知这里的规矩。有什么事还请各位爷提点。

一边说奶奶一边从袖笼里掏出碎银子塞进了为首的人手中。我看着金光漫过他们,围着一群人开始旋转,过了大概几分钟,有黑色气体从他们身上飘出,向着成华山的半山腰飘去。

“唉呀唉呀,老人家,使不得。要知道您年纪这么大了,我们就不来叨扰您了!银子我们可不能收。”说着,那为首的大汉仿佛重生了一样把银子还给了奶奶,大约似乎下意识觉得不对,可又搞不清楚哪里不对,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我就这样看着一群混不吝的人,被金光的慈悲慑服,业障之气被逼出,魂灵有了干净的苗头!用奶奶的话说就是最重的业障帮他们驱除了,剩下的业力就看他们个人的因缘和造化了。

“老人家,您这纸草店除了卖纸草还干啥?”走远的人回头问奶奶!

“这位爷,还真被你给问着了,我们娘俩除了会做纸草,还惯会超度孤魂野鬼,怨灵邪魅!”

“哦哦,那还真的是不得了!”那人说着朝成华山望了望,奶奶也顺着他的眼光看去。

“那您总该有办法把山上的鬼灵收了吧?天天晚上扰的人不敢出门啊!”

奶奶爽朗的笑了笑,别有深意的看着他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人心惶惶,与鬼何干?”

那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红着脸走了。不知道这一刻的清净心能让他对过往的混账事心生惭愧不?

我扭头去看奶奶,只见她望着成华山的远处在出神,眼里的悲伤太灼人。

不知道怎么了,过去的一百年一想到成华山我总是会心疼难忍。夜夜惊梦,梦里光怪陆离,迷迷糊糊间总有铃声伴着诵经声由远及近,最后声音震天响,把我从梦中惊醒。

这次回来,我的心思更是涌动不宁。

晚上,夜深人静时,奶奶开始打坐入静。我走出屋子,抬头望着远处的成华山。

十个不同的地方轮流转,我最喜欢的恰恰是这人们避之唯恐不及的成华山。那种深入骨血的想要亲近是骗不了人的。我知道成华山上的每条路,也知道成华山上的角角落落里哪里有花,哪里有药草,哪里有精灵,熟悉程度就像我曾经在这里住了很多年很多年一样。

我是在一个大雨夜的南淮古镇的一个客栈中突然醒来的。

醒来时,手中死死攥着一只铃铛,后来随着吱呀一声门响,我见到了慈祥的奶奶。

我问她我是谁,我来自哪里?她怔怔的看了我半天,才突然释然的笑了,说:忘了也好,忘了也好。

后来她告诉我,我叫金铃,是她的孙女,路上受了伤,有些事记不起来了。

再然后我们就开始了在世间的流浪。我问奶奶,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

每当这时候,她就会温柔的摸摸我的头说:等到我们铃儿能想起往事,故人找来时,咱们就能安定下来了。

几百年了,我的记忆还在昏睡,似有醒来的苗头,也不过如星星之火。而,故人,却始终未曾露面。

我站在夜色中,今天的月亮很圆很亮,冷月映照下的成华山肃穆凄寂。我踏着月色往山上走去。

鬼叫声丝丝缕缕的传来,我却没有半分害怕,就仿佛我曾经无数次听过一样。

直到来到半山腰,鬼叫声最大的一个地方我才停下!我望着眼前的平台,总觉得该有个人站在上面,他一身白衣,沉静如海,转头看我时温柔宠溺,抬手给我时,总是唤着:铃儿,不要淘,牵着我别松手。

某一刻我似乎真的看到了那个人,我把手递过去,却无论如何抓不住他。

“丫头,太晚了,该回家了!”耳边传来奶奶的声音,我才从魔怔中清醒过来,却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奶奶,他,是谁啊?”

奶奶望着山壁,说:“他是上古神北辰君!”

“我是谁?”

奶奶看了我一眼,眼中有不忍,说:“慢慢来吧!乖孩子,我们先回家!”

“铃儿,跟她走。等我来找你!”我听着耳边传来的微弱声音,终于放声大哭!脑海里有星星点点的记忆碎片像暴雨一样哗啦啦的涌来,那一刻我实在没法招架,昏过去之前,最后的记忆是从山壁中闪出的微弱白光,和那人身上独特的气味。

再次醒来,死去的记忆也跟着醒来。生处,来处,去处我的心里明明了了。也是从此时起我才知道我真正的该干什么。

我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金铃,闭上眼感受那个人留在上面的信息,瞬间安定了下来。

我扭头看着门边坐着的奶奶,记忆恢复的同时,那些大大小小的神通也一起恢复了。就这样看到了奶奶的真身,记忆中那个常年守在黄海之滨幽冥之地的白泽神君。她是第一个捡到我,把我精雕细琢出铃的形状,并把我送给北辰君的。

上个光明劫,天人与修罗大战于须弥山,帝释天不及修罗王,手中的兵器被打落人间,落在黄海之滨,被白泽神君捡去。

因着兵器上的神气,神君把它回炉重造,后来做成了金铃。

只因白泽神君与北辰君交好,铃儿雕好那一天北辰君特意寻了来要了去。

后来,金铃就没有再离开过北辰君,每天随着北辰君注入的灵力修炼,慢慢灵性大增,历经千年,终于修出人形。那就是我,金铃的原身。

那时,刚刚幻化成人的我,神通不稳,每天的形态要么有头无脚,要么如企鹅般分化不明,那时候北辰君的最大爱好就是每天醒来,把我放出来,任由我自己变来变去,他则在旁边看着我的各种变化大笑不止。

后来,有一天,记得那天百花齐放,整座成华山上香气飘飘,我沉醉于这从未有过的美景中,直到北辰君伸手把我变成七寸小儿放在他的肩头,说:“有客来了。小东西乖乖待在我这里,不要随便跑。”

然后,我就看到了五彩祥云里翩然而至的华水神女。

未化人时的我曾跟随北辰君游历人间,看遍了世间美景妙物,帅哥美女也见过不少。化人后的我还是觉得世人难及北辰君的仪容姿态万分之一。

世间女子能与之般配的更是没有。直到现在看到华水神女。

嗯,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觉?见过世面的金铃也不得不对着神女看直了眼。

冷不丁被北辰君弹了额头一下,我赶紧捂着额头扭头看他,就见他斜了我一眼,轻嗤道:“擦擦你的口水,出息!”

我慌忙擦了擦嘴角,听到他传来一声轻笑,我才知道他在唬我,送他一个大白眼,我又把目光放到神女那里!

然后,这个小气吧啦的北辰君就毫不客气的把我变回原身收了起来。

后来,他听了白泽神君的建议,打算让我像人间的凡人一样,经历一下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他为我量身打造了三岁孩童的样貌,教我如何来去自如的幻化成人。

他教我修炼如何放光摄受阴魂,如何修炼慈悲心净化魂灵,教我如何为人处事待人接物,如何普渡众生不生嗔念!

倘若我精进不止,修炼进步,会牵了我的手带我去人间看元宵灯会,也会在烟花下为我戴上买来的面具,叫我小兔崽子。

每年的人间佳节,他都会牵了我的手步入人间的烟火深处,为我买来各种美食让我经历成长过程中的惊喜与快乐。

我学着做,长了心眼,有了情感,灵性更盛,心窍大开。

记得那次,经过大悲城,听到有户人家传出悲痛欲绝的哭声,我拉他跟着人群去看。

只见一个农妇抱着病亡的丈夫伤心欲绝。

我问他:“她为何哭的如此悲痛?”

他说:“失去挚爱,如何不悲?失了依护,如何不痛?”

“铃儿,我让你看看他们的过往!”

说完,他把手捂住我的眼睛,我心眼打开,看到了这对夫妻如何少年成亲,如何相亲相爱过了几十年,男人缠绵病榻时女人如何尽心尽力的不离不弃,临终时男人眼中的留恋和不舍让我大为震惊。

“这是什么情感?为何如此让人心惊?”我扭头看他,问出心中疑惑。

“世人称之为情爱。男女之间有情,有情生爱,有爱生取,有取生执着,这一念执着让世人生生世世缠缚于轮回,不得解脱!”

“那,这情爱不好吗?”我再问,他没答。只是举起食指把萦绕在两人身边的黑色业障之气吸入体内,用经咒的力量做了超度。

往回走时,我看着他牵着我手的背影,心里隐隐难受。到成华山时已恍恍惚惚,我听到他叹了口气,把我抱起来,用手掌贴紧我的额头,随着灵力的注入,我才慢慢恢复清醒!

“你也会死吗?”我抓着他的手问!

“会。世间众生无不经历生老病死,即使天人神仙也难逃无常!”

“你若死了,我该怎么办?”一阵心悸让我眼中流出眼泪,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彻彻底底集全了作为人所应具备的所有情感!

那一年,我十岁!

后来他抱着我安抚了很久,告诉我,我体内有他的生命力和灵力,我俩经过千年的修炼已几乎同体,他不会丢下我。他要死去时也是我化去时!

直到若干年后我才知道,他骗我!

后来,华水神女总是携了好酒佳肴来找北辰君。我问他是不是他们之间有了男女情执。他继续弹我脑嘣,罚我闭关,说我心不清静!

可我明明看的明白神女眼中的爱恋。

他问我何以见得?

我说明明天界宴会上华水神女清清冷冷,见谁都端庄疏离,唯有见到你北辰君才会眼中有光,脸上带笑,更加风情万种。

他哈哈大笑,戏谑的说:我家铃儿,竟然如此这等智慧,那你来分析一下本神君有没有对她的爱恋?

我歪着头看他对着我笑,认真思考了半天,摇了摇头。

他只会对我有这样的温柔和宠溺,外人面前的北辰君是冷面神君,即使在白泽面前也话不多,除了我,大概没有第二个人看过他笑。

后来,我长到十八岁,就用神力定了下来!为什么定下来?那还不是怪白泽神君。

记得那天,北辰君去山谷采集安神的药草,我因为私收华水神女送来的仙果被他罚在家里闭关。自从那次我说神女对他爱恋,他就开始避着神女。

后来神女改了攻略方式,开始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找我来玩。北辰君帮我挡了多次,可每次我都无法抵挡神女的美颜攻击,她来一次我放她进来一次。

最后北辰君终于生气了,到那天他已经七天没理我了,他说我什么时候闭关到有了定力什么时候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