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结结巴巴的鲁峰都递上来一杯温度正好的茶水。
嘉令不知道该怎样跟他们说起今天的事,这是自她来到大奉后接受的第一个教训,而这个苦果,需要让这些对她付出信赖的人们一道承担。
她望着三人满是关切的眼神,已经到了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半晌才有些歉疚问陈父:“陈叔……要是这轮椅生意你们做不了了,该怎么办?”
老庄稼汉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哈哈一笑:“做不了……做不了那说明不是我们该有的东西嘛,地跟庄稼都在,重新回去刨地也不迟啊!”他身上很有些老百姓面对困境时的乐天精神,“老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一家子都好好的,做不做这轮椅买卖又有啥!”
陈栓子嘴笨,听见自己父亲的这一番话只知道拼命点头,眼睛亮亮的看向嘉令,里边盛满了对她的担忧。
鲁峰难得接上了话茬:“周……周大夫,你放心,只要我……我还在,他们的轮……轮椅,我都要!”他粗糙的大手将胸膛拍得砰砰响,连脸也涨得通红,怕嘉令不信竟是要当场给他们立下契书。
嘉令和陈家父子哭笑不得地拦住了他的动作,先前的满腹惆怅此时被搅得烟消云散。
她从先前的死胡同里退出来,开始认真思考事情接下来的应对策略。
轮椅被剽窃与成功仿造已成既定事实,现下她需要做的不是上门跟金氏木器行争个高低,而是在众人形成“轮椅等于金氏木器行”这个惯性思维前尽快抢占市场份额,且因为在现代见过更多适用性轮椅的缘故,必要时她可以对轮椅进行相应的改动,针对每个客户设计具有不同偏向性的轮椅,到时绝对能甩出那堆仿冒品三条街。
初步确定了对策方向,嘉令开始筛选心目中合适的客户人选,庆来镇的高门大族首先排除,那些人不具备购买轮椅的硬性条件……一一做完排除法,嘉令竟突然想到了那天去过的回春堂!
她激动地一拍双手,动静之大,将身旁的陈家父子和鲁峰都吓了一跳。
迎着三人疑惑的目光,嘉令微笑开口:“我要去回春堂,做上门推销。”
回春堂门口一如既往的门庭若市,繁忙程度较之后世的大型医院也不枉多让。
门口的伙计看见嘉令推着陈栓子走近立刻热情地凑上前:“两位贵客,不知要找那位大夫诊病,我们回春堂看跌打最厉害的大夫是……”
大抵是同样体会过作为打工人的苦楚,嘉令很有礼貌地没有打断他,直到伙计念了一长串大夫的名字停下来歇气时才道:“我想找郭大夫,想问问搬运病人新物件的生意他能不能做。”
回春堂不仅是庆来镇最著名的医馆,对于伙计的业务培训也相当到位,在听到嘉令说出那一番话后那小哥居然连脸色都没变一下,直截了当地将他们带到了郭大夫的诊室外。
“你们得等一会,郭老现下在接诊一个比较棘手的病患。”
嘉令点头,推着陈栓子到诊室外的长椅上坐下。
又过了不久,两个医士模样的年轻人抬着一副担架走了出来。
担架上静静躺着一个面色灰白的男子,鲜红的血渍自病人被牢牢包裹的右侧小腿上洇出,很快便在布质的担架床上陷出一个小小的血坑,顺着两个年轻人走动的动作在地上结出斑驳的痕迹。
诊室里家属的哭声很大,间或夹杂着几句诸如“求求您救救他”之类的话语,嘉令怜悯地摇了摇头,根据那个男人的情况不难推测,大概是什么比较严重的开放伤,而且根据出血量判断,有可能是伤到了血管,这位郭大夫号称当世华佗,连他也没办法的病人,只怕大罗金仙也难救。
果然,没多久,或许是终于得到了否定的答复,衣着朴实的妇人哭着从诊室里跑了出来,身旁还紧紧跟着一个约莫五岁的女童,小姑娘脸蛋脏污,看见娘亲哭泣试图用脏污的袖口替妇人抹去泪珠,不成想却得到了全然的忽视,只能艰难地迈着短腿跟上妇人的步伐,渐渐跑远。
嘉令暗暗叹了口气,心底的感觉还不甚明朗,诊室里边就已经传来了老者中气十足的声音。
“下一个!”
嘉令推着陈栓子走进诊室,木质轮毂转动的咯吱声终于吸引了面前伏案老者的主意。
郭老大夫先是认真打量了陈栓子搭在轮椅踏板上的双腿一番,这才看见其身后站着的嘉令,一时间不由哑然失笑。
“竟是这位姑娘。”
嘉令依照晚辈拜见前辈的礼仪先给郭老大夫福了福身,这才开口说起自己的来意。
“上次对于老太太施救时就听闻郭老您医术高超,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长须飘飘的老者摆摆手打断了嘉令的马屁;“要我说还得是小友你青出于蓝胜于蓝,想必你今日也不是来同老夫探讨岐黄之术的,有什么想说的,尽可畅所欲言。”
郭老大夫医术高明,见过的人事物也不知凡几,只看了陈栓子几眼就明白他身无大碍,有所求的只可能是他身后的嘉令,便不愿再你来我往地打太极,只想快些同嘉令说清楚。
两人想法不谋而合,嘉令也不耐烦打那劳什子的官腔,见郭老大夫如此上道不由喜上眉梢,将自己想要为回春堂提供轮椅货源的想法尽数相告。
“我先前同那伙计打听,这病室和担架都出自郭老您的主意,想必这轮椅您也会感兴趣。”嘉令说着,一边将轮椅的适用情况,较之人力背负的优点一一说明,一边讲解还一边示范带着陈栓子示范轮椅的各式用法。
老大夫全神贯注地在旁边看着,不时还饶有兴味地提问几句,嘉令一一答了,许久后才见精神矍铄的老大夫捋着胡须点头:“这物件看着不错,稍后等我知会东家,兴许能购入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