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令惊讶地掩住了嘴巴,揪着衣角还欲再问,小厮却已轻轻巧巧地跃上了马车。
“周大夫,”他始终都是言笑晏晏的模样,“再会。”
……
“怎么说?”刚进府门,益智就被一直守在门边的于如歆给堵住。
“自然是高兴的。”益智自小和于如歆长大的情分,虽有主仆的名分区别,但私下的相处实际更像兄弟一般,这时竟然敢调侃于如歆:“她还说……”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果不其然在于如歆脸上看见焦急的神色。
“她还说什么了?你快说啊!”
益智促狭地瞟了眼不远处伸长耳朵往这听的甘松,悄悄凑到于如歆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于如歆的耳根子腾的一下烧红,扭扭捏捏了半晌又问。
“她真这么说啊……”
益智抱胸点头。
“真是……真是……”于如歆红着脸,半天说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想像着那天见过的女子说这句话时候的神情,好一会儿才双脚发软地跑远了。
甘松这才慢吞吞地凑过来,用肘拐拐益智,“说什么了?”
益智转头冲他做了个鬼脸,“想知道啊?你自个儿去问公子啊~”
甘松:……
于如歆在屋里呆了好一会儿,才感觉自己脸上的热度慢慢退下来,他对着铜镜左右端详,确认没有什么异样,才泄气般趴到桌上长长叹了口气。
说实话,他有些烦恼,他不是不知自己对嘉令这异样的情愫不对,但却像是逃避一般不愿深究。
那日初见,一向疼爱他的奶奶就那样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模样不知怎的,竟慢慢与年幼时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重合,他曾经多么希望啊,希望能有一个像嘉令一样的人来拯救他的娘亲,这几乎成为了他的一个执念,但这个愿望,直到父亲续弦也没有实现,母亲依旧孤零零地躺在冰凉的地上,也一直没有人,来拯救他。
“唉——”于如歆又叹了口气,旋即像鸵鸟一般将自己埋进了宽大的衣袖里,不想思考那么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
胡香丈夫的情况稳定了许多,嘉令也就不日日在床旁看顾,恰好需要的草药快要用尽,她决定去山上再采一些。
“……这个药每天都要给病人口服一次……”她把装着大蒜素的瓶子递给胡香,看着对方那副漠不关心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她实在是搞不懂,先前那个为了丈夫要生要死的女人怎么能在嘉令为他做一场手术后就性情大变成这样,难道仅仅因为嘉令的行为超出了她的认知?
嘉令叹了口气,本想说些什么,嚅动了下嘴唇却又放弃,只能蹲下身子向一旁年幼的女孩嘱咐起来。
小小的女孩认真听着嘉令的嘱托,看样子恨不得将一字一句都刻到心里去,嘉令看得欣慰,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
“那么,我走啦。”
她背上背篓,拎着自己一直惯用的药锄、饭盒等物,转身向远山走去。
青瓦小院里的女人一直无动于衷,只有瘦弱的小姑娘追出来送她。
“周大夫,你要安全回来呀!”
嘉令听着那稚嫩的声音,唇角勾起,却没有回头,只挥了挥手以作回复。
豫京,秦王府。
与于如歆面貌有六分相似的青年着一身水色松竹梅真丝道袍,静静站在廊下欣赏被微风拂过时发出悦耳声音的檐铃。
“子靳!”
不远处穿着月白镶银细花纹底锦服,年约二十余岁的高个青年带着一队侍从急匆匆行过来,其上均捧着金银细软等物。
“子靳,你今天便要走吗?”秦王望着比他年长三岁的青年,“你才刚到豫京,这便要回去了?”
于奉怀轻轻颔首,出口时的声音如击冰碎玉:“家里的老人身子不太好,总要回去看顾几分。”
“唉,”眼见对方以自己亲人作为辞别的借口,秦王也不好再强留,拍了拍手,身后的仆侍便一流水将手上捧着的各色银钱宝物奉上,“我这里没有别的,只有当年皇兄留下的一些玩意儿,你此去路途遥远,便把这些带上吧,我听说,你的胞弟再家中的日子很不好过。”
闻言,于奉怀眼中流露出几分思念之色,想到自己临行前弟弟抠抠巴巴将私房钱都递过来的画面,到底没有拒绝秦王的好意,张氏自从进了于府便处处借机为难,甚至连兄弟俩的吃食都要克扣,他如今离家半载,也不知如歆现下境遇如何。
王府的侍从前来报告马车已经备好,秦王亲自送于奉怀登车,两人在府前再次道别,看着身着水色道袍的青年乘坐的马车渐渐消失在清晨的灰蓝色薄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