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一直在梦中，稀奇古怪的梦，撩人心魄的梦，辗转缠绵的梦。

还是在海里，还是那三重花海，还是那一朵别样的花，顶着金黄色的花冠，翩然来到我的面前。它像一条金鱼一样地，翻转着金黄色的鱼身，摇曳着褐红色的鱼鳍和鱼尾巴。

突然它又像一个人一样的，在海里直立了起来。

她，对，应该是她。一个完完全全的令人着迷的美丽女孩。她温柔地推开身边微微漾起的浪花，款款向我走来。

她伸出温软的小手，牵着我，向岸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在我的耳边喃喃道：“你终于来了。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从你遵照我母亲的请求，让我重回大海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天。现在，按照上帝的旨意，在我作为人的新生里，你终于来到了我的身边，但愿从此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她牵着我上了岸。我看见蓝蓝的天空上，白云像白色的绸缎，帘一般随风摇摆。几只披着金色羽毛的大鸟，亮着清脆的高音，煽动着巨大的金色翅膀，从我们的头顶上飞过。

再往前走，是一片树木稠密的森林。阳光穿过林木的空隙，在绿色的枝叶上，洒下细碎的金色光芒，艳艳生辉。有各种动物在林间穿梭，带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同时似乎略带显摆地不时停下来，亮一亮它们美丽而矫健的身躯。

朦朦胧胧里，我听到自己在梦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慨叹的声音，然后我睁开了眼睛。

二

这是在哪里呢？怎么传来和梦里一样的鸟鸣声呢？对了，还有阳光，那些金色的光照，正透过一扇窗户，斜射进屋子的地面上。

原来我躺在一张靠窗的木板床上。

我稍稍欠了欠身子想坐起来，但是浑身却疼得厉害，特别是后背，有种无法言说的空洞，不断地从后背涌出。阵阵凉飕飕的风似乎正急不可耐地钻进后背的空洞里，使得我的浑身像打摆子一样地抖过不停。

我忍不住呻吟起来。

这时，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她带进来的一阵淡淡的清香，迅速在屋内弥漫开来。

“你醒了？真的醒过来了啊！太好了！太好了！”

一个女孩的欢快又甜柔的声音。

我突然浑身一激灵，像是想起了什么，硬是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努力睁大眼睛，盯着女孩，看着。

女孩背着光，我根本看不清她的模样，但是分明感觉到，有股熟悉的气息从女孩的身体里散发出来。我控制不住自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这一个喷嚏，带来的是更加钻心的疼痛。我又忍不住呻吟了两声。

女孩立即俯下身，她一边动作极其轻柔地扶揉着我的前胸、脖颈和四肢，一边低声说道：

“你已经昏睡了十天了，刚醒来，身体一定很虚，内伤也还没有好，千万尽量避免大的运动，咳嗽、喷嚏什么的，能忍就尽量忍着，不然内伤难以愈合。把眼睛闭起来吧。放心啊，你现在很安全，我们全家会悉心照顾你，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我听话地闭上眼睛，任由她温软的小手轻揉着我的身体，感觉像有一剂剂自带着舒适温度的膏药，正透过肌肤，贴在每一处伤痛处，而疼痛感在这样的抚慰中正不断地减轻。

“宛莹，蓝仙醒了是吗？太好了！”

随着一个女人的小心翼翼的问话声，我能感觉到，在我的床边又多了一个俯过来的身影。

屋里亮起了灯。

我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位看不出年龄的黑脸妇人正满脸慈爱地看着我。

“宛莹？黑姑？”我一下子就想起了父亲曾经给我讲的故事。

这么说，我是被她们救了？

这是上帝的旨意啊！

三

宛莹，宛莹！她知道自己的前生是一条漂亮的鱼吗？她知道我们之间有着生生世世相亲相爱的约定吗？

我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真想把梦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她。可是我又该从何说起呢？我好像也不该这么唐突，一开口就跟初次见面的女孩说这些吧，另外，有些事情，我自己也还没有弄清楚呢。

想到这里，我转头看向黑姑，稍稍直起身子，迟疑了一会儿，艰难地喊出了两声：“姑！姨！”

黑姑笑了起来，说道：

“快躺下，快躺下。这孩子，你是到底想叫我姑呢，还是叫我姨啊？”

宛莹也噗嗤一声笑了。她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就叫姑姨吧，两个字都带上。咯咯咯咯。”

“这孩子！”

黑姑轻轻打了一下宛莹，冲着我说道：

“叫姑吧，或者就叫我黑姑也行。反正啊，邻居们都叫我黑姑的。呵呵呵呵。”

我也笑了，再次轻轻叫了一声：“姑！”

黑姑爽朗地应答了一声，然后欠身问道：

“你饿了吧？你睡了十天了，这十天里，除了给你灌点糖水，你肚子里可没有什么食哦。今天给你吃点流质的吧。也只能吃点流食。你躺着啊，我去给你端来。”

不一会儿，黑姑端来一碗熬得很香粘的稀粥，稀粥上撒着红糖粒。宛莹轻轻扶我起来。她怕我坐不住，索性自己半依到床上，让我靠着她半躺着。我有种眩晕感，却很享受。

黑姑一勺一勺地喂我喝着粥。这粥真好喝啊！

我突然在那一刻想起了我的母亲。

四

我离开家应该有三年多了吧。不知道父母亲现在怎么样了？尽管我会时常想起他们，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强烈。有几次在离家乡不算太远的海域，我有冲动想转乘一艘船回家一趟，但最终都忍住了，因为我还没有做完我该做的事情。好在葛雷叔叔曾经派他的金鸽替我给父母捎去过几封信，金鸽也把父母的回信捎给了我，这多多少少减轻了我的思念之苦。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黑姑看着我，关切地问道：

“蓝仙啊，你想你的父母了吧？别难过啊，你在我家啊，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我和你姑父就如同你的父母，宛莹啊，就如同你的亲妹妹一样。别哭，啊！”

“姑！”我一下子扑到黑姑的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克制点，克制点，别牵动了你的内伤。”

宛莹一边慌不迭地说着，一边随着我的身体，紧紧贴着我，深怕我倒下来。

“对，对。蓝仙不哭啊，注意自己的伤。咱们好好养着，等伤好了，就可以回家看你的爸妈了。”